深夜,沈朝暮摸着钝疼的后颈醒来。
看着屋内漆黑的一片,他眼下闪过一抹低沉,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清醒的时间,似乎是越来越少了。
沉默片刻,沈朝暮从稻草床上起身。
他轻手轻脚越过外边睡着的两人,想去外边喝点水,然而大手搭上破庙的木门,却受到了阻力——怎么都推不动。
屋子里的光线,比往常还要暗。
鼻尖,还隐隐传来难闻的气味。
沈朝暮心下闪过不安,他调转步子往紧闭的窗户走,若他没记错,这个窗户坏了很久,常年都是打开的。
他用力一推。
巨大的阻力传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沈朝暮忽然感到指尖传来湿濡的触感,抬手轻嗅,一股油油的臭味传来,熟悉地直冲天灵盖。
他心中大骇。
这是……煤油!
情绪激动下,心口传来钝疼。
沈朝暮顾不得痛,他捂着胸口,踉跄往床边走去,“二哥,小驰,快醒醒!”
然而两人毫无反应。
也是了,若是换了平时,他在屋子里这么大动静,他们早该醒了……
心脏,又袭来一阵痛潮。
沈朝暮无力跪倒在地,额前因为痛楚,涌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着牙承受,几近快要晕死过去。
恍惚中,从外透进来丝丝红光。
热气滚滚袭来。
跳跃的火星,从外边挤着身子往里钻,在煤油的作用下,很快将整个屋子吞噬,滔天的火光蔓延。
稻草上昏迷过去的两人。
也在浓烟的作用下清醒过来。
但体内的药还有残留,他们也只是意识清醒了,四肢手脚根本动不了。
虚弱的求救声,被噼里啪啦的巨大火声掩盖,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怆。
眼前、耳边的一切。
是何等的熟悉……
沈朝暮没由来想起梦中的场景。
那时,房子也是从外边被封死,煤油成桶被泼在屋子上,他拿着火把,轻轻一点,火焰就疯了似的蔓延上窜。
里边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
可如今……
他不是外边放火的人。
而是困在里边即将被烧死的人。
模糊中,他透过火光的缝隙,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捂着胸口,眼眸涌上悔恨和歉意,“棠……”
嘭!
房梁砸下来,彻底带走未说完的话。
与此同时,京都木工坊。
“掌柜的,我能不能预支下下个月的工钱?家人最近身体……”
“滚滚滚!”
掌柜一脸不耐,“你也好意思跟我提,个个月都在预支,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这工坊还要不要开了?!”
“还真当你是以前的沈家小公子呢。”
沈于飞连连点头哈腰,“是我思虑不周,掌柜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京都做生意的都怕得罪顾棠,除了这家小木工坊,根本没有其他掌柜愿意用他。
为了生计,曾经骄矜的小少爷也学会了低头折腰。
出了工坊,沈于飞看着悬挂着圆月的夜幕,心里是说不出的无力和挫败,上个月赊的药材,前两天已经用完了。
没有药,三哥的病更加控制不住。
他无奈叹了口气。
要是换做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为了几百文铜钱忧愁至此。
他想,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不知走了多久,鼻尖忽然传来明显的烧焦气味,南边的天空,染血般的赤红。
那里……是破庙!
沈于飞疯了似的朝那边跑去,踹开腐朽的木门后,他双腿一软。
熊熊燃烧的烈火,宛若上古吞噬万物的凶兽,轻易就能将小小的破庙拆骨入腹,人类在它面前,力量太过渺小。
“轰!”
被烧透的木头,轰然倒塌,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和灰尘,掀出的热浪,似乎还带着人的温度。
沈于飞跪倒在地,双目一片悲怆。
“不!!!”
寅时,这场大火才彻底扑灭。
院子里,四处分散站着十几个身着官服的衙役,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中央,白色的麻布裹着三具尸体。
旁边,是一个沉默的少年,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像被抽走灵魂的破败娃娃。
热泪滚下,嗓音流转出无尽的悲伤。
“二哥、三哥、四哥,你们不要丢下我呀……”
父亲、母亲被斩首。
兄长们……
至此,沈家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