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
雅致的小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长发披散,身上的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眼神有些失焦,痴痴望着朱红的大门。
路过的人快速跑过,生怕被他注意到。
“这个痴儿怎么又来了。”
“官府都不管管的吗?”
“那些衙役就知道和稀泥,这人上次发疯,还咬伤了两个百姓,咱们快些走,免得受无妄之灾。”
暖柔的春风,拂在他脸上,却带不走眼里病态的执拗。
来寻人的沈驰,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哀叹一声,上前将人扶住,“三哥,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沈朝暮心口的伤,落下了永远的后遗症,一入夜,奇怪的梦境更是撕扯着他的脑子,加上沈家突逢变故、顾棠不肯原谅他……
各种因素堆叠在一起。
人就疯了。
“胸口没有不舒服吧?”
沈朝暮不为所动,视线依旧紧紧黏在门上,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沈驰已经习惯了,他笑着轻哄,“棠棠已经在家里等你许久了,还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
“三哥,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芙蓉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哄人的法子信手拈来,十分熟稔。
果不其然,原本呆呆站着的男人,立马舒展出笑容,“芙蓉糕……棠棠……”
“好,好,快回去。”
回去时,路过温府。
看见那气派的匾额,沈驰俊眸一垂,扶着沈朝暮走路的步子更快,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难堪的东西。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还未走过,大门打开。
一对璧人在侍女小厮的簇拥下出来,男人温润如玉,女子秾美张扬。
他扶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夫人,小心这个门槛,别摔着了。”
她失笑,“我又不是傻子。”
黄昏下,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里边,是她和别的男人幸福的结晶。
沈驰在她看过来前,调转方向,准备绕路回家,沈朝暮不愿意了,大喊大叫。
“回家!我要回家!”
“棠棠……芙蓉糕……”
呼喊声引来侧目。
没来得及离开的沈驰,直愣愣和女子的目光对上,映入眼帘的锦裙金钗,皆是极其昂贵的造价,而他……
灰头土脸,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
他局促移开目光,硬着头皮从温府面前走过去,俊秀的脸上不见昔日的肆意张扬,只剩下自惭形秽的自卑。
“夫人,怎么了?”
耳旁传来询问声。
李书宜勾唇,对着温衍之露出笑容,“没事,只是有点馋望月楼的桂花糕了。”
“走吧。”温衍之牵住她的手。
夕阳的金光洒下,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依偎在一起,十指紧扣,谈话间,望向对方的眼里,皆是柔情的蜜意。
城郊的破庙。
嗅见米粥的味道,沈驰拴好门后,连忙扶着沈朝暮进去,荒凉的前院中央,支起一个铁锅,前边坐着一个断腿男人。
手肘处的衣袖,还有腿前、肚子前的布料,残存着灰扑扑的东西。
没有轮椅,他是如何从里边出来的,不用想都能猜到。
沈驰心疼坏了,“二哥,我不是说过吗?做饭这种小事,让我和小五来就好。”
说着,就要夺过他手里的锅铲。
沈翩抬手躲过,“最近晚上阴冷,你的手伤又发作了,还是我来做饭吧。”
听他提到手伤。
沈驰抿唇,目光染上低落。
他原本已经接受了现实,可方才碰见她,他还是忍不住难过和伤心。
若他还是以前的沈驰,若他的右手没有废掉,若他以前没有逼着她向沈瑶瑶道歉,是不是今天站在她身边的人……
就会是他了。
然而有人不给他太多伤神的时间。
“棠棠!棠棠!”
慌乱的叫声响起。
沈朝暮快急哭了,“棠棠……不见了,芙……芙蓉糕,也……也没有……”
“怎么办……怎么……”
嘭!
一记手刀,沈朝暮直接晕倒过去。
看着倒在沈驰怀里的人,沈翩垂下眼睑,语气沉重,“朝暮对棠棠,执念太深了,都是作孽,作孽呀……”
最后两句话,不知是在说沈朝暮。
还是在说他自己。
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猜出神医就是棠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为什么没有发现沈瑶瑶的真面目……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他欠棠棠的,他们欠棠棠的,今生纵是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
她根本不肯原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