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微微颔首,示意知晓了。
而后陈故笑言道:
“诸位,某昨日写下几题,不知诸位答上来了没有?!”
便有几名弟子,脸色十分难看。
也有人面色只是发白,眼中却有几分斗志。
陈故手提戒尺,一个一个学子那里检查过去,只要低头看上一眼,便是一声:
“错了!错一题,暂且打上一下!”
“啪!”
一声脆响。
疼的那人龇牙咧嘴,陈故缺跟没事人一样,施施然走到后面一个脸前。
“哼,错了两个,不算多!”
那人一喜,缺忽然听到一声:
“两下!”
那人一个哆嗦,只得伸手挨打。
康成先生已经说了,既然来了,便要守规矩。陈故再年轻,也是教授博士——博士,这是古代中国的官职名。
既然是让人家教授学问,而且人家出的题目也确实难住了自己,那还有什么说的,认罚吧。
“啪!啪!”
陈故打完这个,继续依次进行,直到全部弟子巡查完毕。
陈故摩挲着戒尺,忽然就很有成就感。
这可是郑玄的高徒啊,嘿嘿,打他们可比打孩子们爽多了!
郑玄笑道:
“九章算术也是一部流传百世的经典,他等看过不多,合该挨打。
如今打也打了,孝远便讲解一番吧。不过么,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若是讲不明白,某可不依。”
陈故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凡事不可一蹴而就。
尤其数算一道,实应渐次而来。基础打的牢固了,楼阁才能安稳。”
郑玄点头:
“是这个道理。所以孝远打算先讲讲基础?”
“是的。”
陈故含笑道,
“但也不必自一加一开始,哈哈。”
“便说那第一题,按九章算术,应该这样解。”
陈故取了一支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了起来。
九章算术里解方程的方法乃是摆算筹,以数行数列摆上相应的算筹,最终再进行消元求值。
这种解算方法,实际上相当于矩阵方程。
陈故按照九章算术的方法,一步一步的写下了计算步骤。
等到解算完成,陈故笑着道:
“怎么,诸位可都听的明白了?!”
一众郑玄弟子,表情各不相同。有人眉头紧皱,有人一脸恍然。
郑玄微笑颔首,夸了一句:
“孝远于方程篇,造诣不浅。”
陈故呵呵一笑,道:
“康成先生不忙夸赞,某还有话说。”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看向陈故。
陈故侃侃而谈:
“九章算术可为数算大成之书,各篇章对于解决数算都起到了提纲挈领的效果。
但无论是算筹,还是纸算,往往一步算错,便不得不推倒重来,很是麻烦!”
某便有一个大胆设想,假使我等所求之答案乃是一个确切数字,那我便假设它为已知,用一个‘元’来表示!一个未知便是“天元”,两个便是“地元”,三个便是“人元”,四个便叫做“物元”……
如此一来,我等只要将“元”依据题目关系,列成一排,那只要依次解决下来,最终便可得出“元”的具体数值。”
陈故所说,就是现代解方程的方法,假托“天元”是因为中国历史上数算一道的“天元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拉丁字母……
现代方程中的“一元一次方程”甚至“数元数次方程”中的“元”,也是来源于天元术。
天元术便是以“天元”、“地元”等来代表未知数。
当然,天元术为什么以“元”来代表呢?
可能跟“元”在古代的意义有关。
“孝远,为何叫做‘元’?”
郑玄当先道。
“元为北极星,以此来代表它在列式中的紧要位置。”
陈故笑道。
郑玄已经找了一方案几坐下,拿了纸笔,道:
“请孝远解说。”
陈故想了一想,又出了一道一元一次方程的题目,以天元两个字代表未知,以算筹的排列方式表达数字,列出一个式子来,等号就写“等于”二字。
而后一步一步计算出答案。
对于方程的运算规则,也在解题的过程中,讲述了一遍。
郑玄听的如痴如醉。
陈故的这个方法在现代来说,小学生都会,但在古代,直到金、元之际,“取某文字或符号代表未知数”才被中国古代数学家应用出来。
至于西方数算一道,比之中国,至少差了数百年历史。
至于数与数之间的四则运算,战国时代李悝的《法经》之中已经记载的很详细了,倒不用陈故来与他们普及。
陈故的方法,已经把九章算术中近乎图形的“式子”,改造成了简单的直列,虽然与现下的竖直并由右及左的书写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但对于等式来说,倒正好合情合理。
郑玄一遍一遍的看着陈故的解题步骤,脸色数度变幻,半晌之后,郑玄起身一揖,道:
“想不到,自张公、耿公之后,数算一道集大成者,竟是年不及而立的陈孝远!果真后生可畏!”
陈故赶紧回礼:
“康成先生折煞某了……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郑玄摇头,轻声道:
“孝远将之编纂成书,必将万世流芳。”
随即叹了一声:
“以孝远的资质,怎会愿意投身仕途啊!岂不是明珠投暗么!”
陈故摇头苦笑道:
“数算是造福千秋万代,眼下,却是造福大汉生民为要旨啊……”
一时间,郑玄与陈故各自叹息。
郑玄弟子面面相觑。
半晌,郑玄转身对众弟子道:
“孝远虽然年轻,但其数算之道,已然当世无双,尔等宜善加学习,执弟子礼。”
众弟子赶忙躬身施礼,口称:谨遵先生教诲。
陈故吓了一跳,连忙道:
“不可,不可!折煞某了……”
“达者为师,孝远不必过谦。眼下还请孝远,以你只方法,为某解一下方才之题吧。”
三元一次方程么,简单。
陈故转眼间又解了出来。
郑玄参详半晌,便悟到了此中精髓,转头看了眼众弟子,见大部分人,也是一脸恍然,显然也有所得。
“等式”的存在,十分便于计算和理解。
“数也好,经也罢,世间学问,殊途同归,都是求至理罢了。”
郑玄看陈故讲了全部题目,深有感触道,
“那孝远,这个蜡烛、纸、水,却是怎么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