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在荒原上狂奔,踏出几分欢快的蹄声。
大家的心情全然不同。
亲人相见,大仇得报,再没比这更令人快活的事。
虽然他们心底有悲,身前有荆棘,可恰逢此时此刻,又何必去在意太多。
总归小姑娘是安全的。
便是他们最大的庆幸。
城门口。
几个熟悉的身影候在那里。
好汉们抢先一步跳下马,几乎是一人一下,把宋绵竹拍得躲进贺闻身后。
“不是,怎么还冲我来啦,你们瞅瞅我这小身板,像是能挨几下的样子嘛!”
大家哄笑,笑得猖狂。
苏老爹直接笑出眼泪。
他转而去拍宋青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发脾气,又像是在忏悔:“我就说绵丫头肯定没事吧,你就会瞎着急!以后别再整天丧着个脸,要怪就怪老子,我怎么就没能救下她大嫂……”
好汉们倏地变安静,像是被戳中哑穴般,再没往日的自在感。
宋青河嘴唇嗫嚅:“不关您的事,是我没计划好,是我太冲动……”
“停停停!二哥你千万别哭啊!好吓人呀!”宋绵竹无奈跳进人群,疯狂挥手,“谁说我大嫂嫂一定会出事?她就不能是被救走嘛!”
苏老爹怔住:“可是咱的人,都没见过她呀,这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我有说是你们吗?”宋绵竹摊手,“附近没有,就再往远点的地方找找呗。”
众人心中一动,不由看向被绑住的梁真。
确实只有草原内部尚未搜寻。
“难不成阮大嫂是被你转移走?”
梁真表情高深莫测:“这可就难说了……”
“嘿!这黑心肝的玩意儿,还敢跟咱耍心眼!”
“你小子最好老实点,老子早就想捶你一顿!”
“我也捶下!我也捶下!就看不惯他这装逼样儿!弄得跟咱不敢动他似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
好汉们开始撸袖子。
他们可不是惯孩子的主,也不是能听命令的人,真要发起狠,哪还顾得上什么大局。
“等等等等!”宋绵竹又开始疯狂挥胳膊,“大家别上当哇!他是在激咱们!虽然是有些傻啦吧唧,像是故意讨打,但咱就不打,臊着他!”
大哥大嫂有没有出事,她还能不知道嘛。
尤其是此刻,百科地图上,有两个绿点正在快速朝自己的方向接近!
小姑娘喊出的话有些莫名颤抖,目光总忍不住望向远方,似有期待。
而与她动作相同的还是梁真。
两人不经意抬首,莫名其妙对上视线。
什么情况?
宋绵竹心底提起警觉。
不对劲!大反派又在憋什么坏!
一路走来,得知太多,梁真给她的印象,也愈发令人惊骇。
比起林首辅爱得深沉,对方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唔,别站这里了,咱还是先给他关起来吧……”
话是这么说,她脚下却没动。
这马上要得见哥嫂,小姑娘哪走得动道啊。
立马有小伙要去把梁真押入城。
然而他同样脚步慢悠悠,在路过宋绵竹身旁时,竟驻足停下,饶有兴趣开口:“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宋绵竹朝他龇牙,不是很想理睬。
就讨厌跟比自己聪明的人打交道,别分分钟进对方套里吧。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屡次破坏我的计划。若不是你,宋家早就完了,你大嫂嫂也早落入我的掌控,想来今日大晋再无翻身时。”
梁真的话变相承认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大家顿时眼冒怒火。
“你这还聊上咯,歪就是看准咱不动你呗!”苏老爹把梁真拍得一踉跄,“个玩儿阴的孙子哎,老子告诉你,咱大晋好儿郎多得是,怎么也不会让你阴谋得逞!”
梁真冷冷扫他眼,嘲讽道:“说大话谁不会,若不是有她,贺家小子早埋骨于荒山,又岂会能救下你。”
“我擦……这孙子是真欠揍啊……不行咱还是先捶一顿吧……”
好汉们吵吵嚷嚷。
宋绵竹却是背嵴发凉。
三年前贺小哥被伏击,原也是梁真设计!
道长真说对了,她该是有怎样的运道,才能在最初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你知道的倒不少,全是郁香兰告诉你的吧。”
当初在乔河村,她救贺闻的事属于秘密,也不知对方是如何猜到。
“她为我做了许多,若不是你,又何至于落得那等下场。”梁真似有叹息。
“要怪也是怪你心狠手辣,天理昭昭,既敢为恶,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宋绵竹狐疑看向梁真。
怎么感觉像是在拖延时间?
好生生的跟她唠什么磕啊,心态未免放得也太好了吧。
可他拖延,又是为了什么?
“你定然是在猜测,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梁真忽然敛住神情,澹澹看向四周,“其实很简单,我要记住你。我此生于谋算上从未出错,唯独你是例外……下回再逢时,我必不留你。”
这话有些过于猖狂。
气得好汉们嗷嗷叫。
“下回?你小子还想有下回!真当咱是泥捏的不成……”
宋绵竹却是脸色微变,越发有不好的感觉。
“想动她?”
这时,贺闻挡到小姑娘身前,面色森寒。
他方才与扶秀交换讯息,没想才几句话功夫,便听到这么一句。
骨血里被压住的恶兽顿时被唤醒。
他忍了很久很久,自从小姑娘中毒开始,胸腔中就似盈满暴虐的杀意。
可少年不敢发泄,生怕吓着他的小姑娘,这一忍就像是亘古般的难熬。
因而哪怕远处滚起尘烟,似有大队人马在接近。
他仍是大步上前,缓缓逼近梁真,声音低沉:“到底是什么给你的勇气?”
“牧族?”
“尔等不过是丧家之犬,我能将你们赶走一次,便能有第二次,乃至于生生世世。”
在巨大的压迫感前,梁真终于变了脸色,狞笑起:“那又如何,起码今日,你们奈何不得我!镇北将军府昔日威风不在,你拿什么抵抗我草原铁骑!”
众人朝远处眺望。
浓烟散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披挂战甲的草原骑兵。
而位于最前方者,腰佩金刀,胯下枣红马。
熟悉地令宋绵竹眼睛发涩。
当日离开草原时,那柄被收走后再未曾见过的长剑,像是早已预示过今日的局面。
对方身后有两人共乘一骑。
高大的男人把女人护在怀中,陌生的面孔与熟悉的身影交叠。
终究还是把小姑娘的眼泪逼下。
她早该想到的,能在草原上帮助老秋,也愿意伸手者,唯有一人。
可偏偏又是此时此刻,宋绵竹才发现,自己是真走不动道了。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才会让毒素提前发作吧。
“谁言镇北军不再?”
少年的呐喊,像是从远古传来。
“虎符已出,将士何来?”
一呼百应。
或年轻或年老的将士,自北阳关而出,迅速成列。
眼里自有隐埋多年的锋芒。
老将军英魂长存。
于他们而言,唯有此地,决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