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起千重浪。
“什么!活人啊!不是说死了男人嘛!”
“害,我刚是不是一直在问,这到底死没死人啊!”
众人七嘴八舌,回忆起花衣婆娘的话,这才发现多有矛盾处。
刚进花溪街时,她的确是喊着生死不知。
可后来又口口声声,说家里没了男人,独留孤儿寡母怎么活。
令众人不经对其生出同情心。
“哎幼,既然人还活着,咋的不赶紧找大夫啊,在这儿瞎浪费功夫,万一真把人给耽误咯!”
“就是,你这妇人怎任狠心,莫不是想拖死自家男人?”
花衣婆娘脸色变了又变,一屁股坐到地上,喊起撞天冤:
“咋没看过!大夫说他没得救咯!要用啥人参吊命,对,得好几十两银子!
我男人身子不好,每月都得买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哪儿还有银子嘛!
这黑店害人性命,你们不说帮着主持公道,怎得还一个劲和稀泥!
老天爷啊,我算是没法活咯,当家的你带我一起走吧,也好过受这冤枉气啊!”
喊声之凄惨,堪比六月飞雪,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方才责怪的妇人心生愧疚。
“大妹子啊……”
然而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有一惊讶声传来。
“咦,人参啊?”宋绵竹羊装惊喜,“巧了不是,我家里刚好有,丹婶子啊,劳您去趟我家呗。”
“哎!我这就去!”
花衣婆娘怔住,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提啥不好非提人参!
她哪儿想到对方竟然真有,还能舍得拿出来!
“等等,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下毒……
宋绵竹坐到凳子上,似不经意再次打断:
“害,别跟咱客气,我又不收你钱,只要是能救人,啥都不算事儿……还是说,你压根不想救你男人?”
她个头不高,坐下后更显娇小,可背嵴挺直,小手放在膝上摸索,微眯起双眸,便显出几分厉色。
花衣婆娘眼珠子直转悠,想想到底没作声。
她当然不希望救活男人,啥人参,不过是自己胡诌找得借口,能不能起效用还两说。
最好是虚不受补,直接把人给弄死,那她从此便高枕无忧。
无人能看清她眼中闪过的恶毒,可惜老天爷向来会做弄人。
此时,花溪街上难得有空旷。
宋游记惹上人命官司,百姓们大都分两种心理。
一种爱看热闹的,兼带打听八卦;一种趋利避害,生怕连累到自己。
当然,也有极少数属于第三种,专门为其解围而来。
巷子口,镖局的马车旁,不知何时又多出辆马车。
车夫坐在车辕上,紧张朝内探头张望。
那里,有一锦袍男子带着小厮,站立于人群最后面。
听见有人提起人参,蓝衣青年眉头微皱,忍不住纵身往里挤。
“二爷,您别进去……”小厮阻拦不及,只能“哎呀”一声跟上。
这时候,丹婶子刚好要往外走,大伙儿知道她是要去取药,自发让出一条道。
也就是凑巧了,才把蓝衣青年给露出来,不然凭他养尊处优的性子,挤到天黑怕是也挤不进去。
“且慢!既是久病缠身,又岂能用大补之药?若不对症,救命药也可成穿肠毒。
某不才,自幼研习医术,不如让在下,先为病患看诊,再行决议?”
这话说得属实有点重,丹婶子立马不敢轻举妄动,下意识看向小东家。
其实不用她请示,宋绵竹已然听见,不光她听见了,百姓们跟花衣婆娘皆听得清楚。
“怎么个意思,不是说来之前找过大夫,怎么又就不对症咯?”
“你咋任笨啊,明摆着,若是那婆娘有问题,她说得话岂能当真。”
“嘿,有点意思啊……”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花衣婆娘脸色难看,瞪着青年骂道:
“哪来的丧门星,你这什么意思,我还能害我男人不成!”
小厮见她情绪激动,赶忙护住蓝衣青年,喝道:
“嘴巴放干净些,我家二爷能给你男人看病,那是他的福气!”
“哎哟哟,什么福气啊,我可不敢要,也不知哪冒出来的小白脸,还敢在这充大头。
莫不是跟宋游记串通好的!想给我头上泼脏水!我才不上这冤当,今儿谁也别想靠近我男人!”
花衣婆娘装出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一下扑到板车上,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男人。
与她同行的汉子们,这会儿已经瘸着腿爬起来,迅速将其围起来,暗暗戒备着众人。
小厮气愤道:“你这妇人,怎得讲不通了,到底想不想救你男人!”
“反正我不信你们!要找大夫也是咱自己找,大牛啊,去把怀恩堂钱大夫请过来!”
花衣婆娘朝推车汉子使眼神,对方会意点头,嚷着要去请大夫,推开人群往外挤。
大伙儿看了半天,这会儿也不阻拦,谁来谁走他们都不管,只等着官府的人来下最终结论。
在场百姓都不是傻子,无论是突兀出现的蓝衣青年的,还是花衣婆娘抵死不让,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宋绵竹霍然起身,嘴角呛起冷笑:
“既然你不信任这位小哥,那你找来的人,咱这边也难以信服,不若让大伙儿帮个忙,去请位城内德高望重的大夫。”
怀恩堂啊,真是耳熟!就说一直忘了点什么!
“凭啥听你的,这里人都向着你,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寡妇,我还能害自己男人不成!”花衣婆娘自是不肯,又哭嚷开。
“婶子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那位大叔明明还没断气,怎么就好自称起寡妇?”
宋绵竹疑惑扬起脖子,好似天上有什么稀奇可看。
结果只看到贺闻蹲在屋顶,目光落在人群中,颇有些无聊。
她敛住笑意,继续道:“方才听你所言,家中连买药钱都没,怎得身上衣服,却好像是新做的?”
花衣婆娘暗骂小妮子眼贼尖,使劲捶着胸口,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这哪是新衣,明明是旧衣!成亲那会儿,就做了这么一件衣裳,到头来还要被怀疑!老天爷啊,你快开开眼吧,让一个开黑店的,这么欺负咱老百姓!”
宋绵竹实在忍不下去了,翻个白眼道:
“你这人,说话就说话,咋老夹带私货,这还没下定论哩,你要再这么乱说,真不怪咱拿你当卫府派来捣乱的啊。”
一听这话,花衣婆娘立马闭了嘴,偷偷朝周围打量,果然见大伙儿面带狐疑。
她心里也郁闷着,本以为不过是来泼脏水,哭个几声博取同情,再让自己人一哄而上,什么“证据”也有了。
怎么忽然变得那么难呢??
真要让其找大夫过来,自己岂不是落不得好,可能还要下大牢?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