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河最终没有动。
因为江拾月的“我们”里没有他。
陈山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在鼻尖闻了闻,但心里那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让他十分难受。
半晌,他把烟别到耳后,伸出大手在阳阳头顶揉了揉,“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
话是对着阳阳说的,眼睛却看着江拾月。
江拾月头点成鸡啄米,“对对对,不会离婚的,你放心!”
陈山河掀了掀眼皮,有点诧异江拾月会这么痛快地应下。
难道她也不想跟他离婚?
江拾月在阳阳背后朝陈山河竖起拇指,口型道:“谢谢配合!”
陈山河:“……”
是他自作多情了。
江拾月只是在努力给阳阳安全感。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咬了下后槽牙,放弃。他扭头看老太太和赵彩凤,“娘,嫂子。这会儿过饭点儿,食堂没饭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点儿。”
赵彩凤一听顿时来劲儿,兴冲冲地问:“肉还有吗?给我做一碗红烧肉。再卤两个猪蹄。”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巴巴地看着陈山河,明显也是想吃肉。
在78年的农村,除非特别富裕的地方,否则吃一次肉都叫奢侈。
城里人虽然每个月限额购粮,总归是能吃个七八分饱,每个月也会视家庭情况分一斤左右的肉票。
但,农村是没有这些待遇的。
偶尔生产队发点肉票或者布票,多数队员会选择把票拿到黑市上卖掉。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沾点儿荤腥,衣服往往是补丁摞补丁。
看得出来老太太跟赵彩凤穿的衣服已经算是压箱底的,但,还是难免会有一两个补丁。
陈山河看着母亲的目光,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拿不出肉。
“没有肉。”江拾月见陈山河为难,替他拒绝。
在江拾月眼里,她跟陈山河现在是合作关系,在合同也就是婚姻存续期间,得互相帮助。
赵彩凤顿时恼怒地瞪江拾月,恨不得生吞了她,“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家山河还没开口呢!长辈都在你还想当家做主?我呸!”
江拾月只淡淡地瞄了赵彩凤一眼,从床边的柜子上捏起薄薄的纸页提醒道:“字据还在我手里呢!”
你!”赵彩凤见江拾月两手搭在字据边缘,生怕她一恼真把字据撕了,只能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你请那些不认识的人吃肉可以,不管自己家里人,这往哪去说也不合适吧?“再说……”
赵彩凤指了下老太太,“咱娘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吃几次肉?你们俩就这么不孝顺?”
“这会儿是咱了?刚才不还说跟我不是一家人?”江拾月故作惊诧。
赵彩凤:“……”
陈山河跟母亲吴秀娥和赵彩凤商量,“娘,嫂子,你们将就一晚上我明天去买。”
现在别说肉铺就是黑市也早关了门。
吴秀娥点点头,只是脸上有些失落。
赵彩凤却不同意,“明天是明天的。我们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一路上没吃没喝怪辛苦的。你看娘……”她说着眼神手势示意吴秀娥张嘴,“娘的嘴里都烂了,就馋点肉。”
吴秀娥顺从地张开嘴,又抬手扯着自己得下唇拉开。
她舌尖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小白泡,下唇上两个白色大坑连在一起,看着就疼。
应该是口腔溃疡。
江拾月皱眉,这病一般情况下不严重,基本一周自愈,但真疼起来也很要命。
陈山河二话不说,拿起帽子就往外走,“我去营部食堂看看,有肉的话我先借点儿。”
其实他心里清楚,去了大概率也是空手而回。
只是不做点儿什么,心里难受。
江拾月拦住他,“你在家陪阿……”她顿了下,叫阿姨不合适,叫娘她也叫不出口,“陪阳阳奶奶和大伯娘说会儿话,我去借肉。”
陈山河狐疑地看着江拾月,跟她确认,“你要去借肉?”
就以江拾月在大院的人缘,人家只怕扔了都不给她。
江拾月点头,一脸笃定。
陈山河不好拒绝江拾月的好意,商量,“要不咱俩一起去?”
江拾月摇头,“不用。你太正直,脸皮太薄,说不出难听的话,去借肉不合适。”
陈山河:“……”
你确定是要去借肉需要说难听的话?
赵彩凤听着也不由多看了江拾月两眼。
她以为正直、脸皮薄、不说脏话是优点。
江拾月问自从刚好就一直黏在她身上的阳阳,“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阳阳对出门还是很抵触,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从江拾月身上跳下来。
江拾月拿了个空碗往外走。
陈山河追出门,“你去哪借肉?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拾月摇头拒绝,“我去张燕和张翠那儿。你不适合跟着。”
张燕本是个好事的,没第一时间出现在看热闹的现场,只能说明她白天没在家。
今天恰好是班车进城的日子,她应当是买了肉在家偷偷做肉才出来晚了。
家属院大家彼此相处还是挺友好,经常你给我一碗汤我送你一盘菜。
但张燕抠,让她送点儿菜可以,送肉她万万舍不得,所以肯定会趁大家进厨房之前做好端回家。
陈山河:“……”
管谁借肉?
赵彩凤也一脸诧异,问陈山河,“山河,下午跟我打架那两姐妹是不是就叫张燕张翠?”
陈山河点头。
赵彩凤有点金鱼眼,一瞪眼睛珠子都像要掉下来一样,指着江拾月问陈山河,“她刚才抽了人家耳光现在去找人家借肉?”
这是上门找挨揍去吧?
“山河,你娶得这个小……”赵彩凤在陈山河不苟同的眼神中改了口,“媳妇儿,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