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州的十二圩,是个小村落。
这里水系众多,有点像水泊梁山一般。
供人走的路,经常是走着走着就断了,便要行船或者找桥。
在这十二圩里,季云轩看见了好些个浮桥。
这些浮桥,是用竹子扎成的多个竹筏组成的,在这水泊之间,相互串联,十分精妙,就像是个阵法似的。
不用说都知道,这精妙的浮桥阵,一定是蒲元带着那些能工巧匠做的。
方选说:“先生,一会见到蒲元先生,可千万不要提主公!”
“为何?”季云轩不解道。
“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你那一年失踪之后,像老马、蒲元还有我们这些曾经跟着你的兄弟们,主公都在有意无意地疏远……”方选说,“我们都还好,都是您的人。可那蒲元师傅,可是跟着主公一起起家的,可还是……”
季云轩心中明白,刘备在杀了自己之后,可能是担心跟自己走得近的那些人会做些什么。但是,他又不是曹操,下不了狠手,只能用疏远的方法,遣散了这些人。
“蒲师傅,就一直在这真州经营着造船工坊,直到……直到孙权的军队占领了这里!”方选说,“蒲师傅,是宁死也不给孙权造船,便带着几个自己的徒弟,在此隐居了。这一晃,已经七八年了……”
季云轩叹了一口气说道:“蒲元师傅,可是旷世奇才啊!这样就隐居了,实在是可惜啊!”
“那可不是嘛!”方选说,“说起来,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蒲师傅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一处洼地的尽头,前面已经没有了浮桥。
“哎呀……”方选诧异道,“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呀……”
方选左顾右盼,环视四周,想找一找过去的路。
季云轩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块绿油油的地面,但是这中间,有着大约四十几米的水洼地,也有可能是沼泽地,淌水肯定是过不去的。
“这里,原来应该有一座浮桥才对啊!”方选说,“这要怎么过去呢?”
季云轩看着,他们身后有一片小树林。
这小树林,树木并不算茂密,能够隐约透过那树木,看见对面的水塘。
“先生……”方选挠了挠头说道,“这里原来是有一座浮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雨水冲走了还是如何……反正……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
季云轩笑着说:“改天再来……改天再来,那浮桥就能自己长出来嘛?”
“这……”方选迟疑着,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们进不去,那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季云轩说,“蒲师傅是何等的聪明之人,他怎么会让自己被困在这里呢……”
“您的意思是?”方选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们进不去,是因为里面的人不让我们进去……”季云轩说着,走入那片小树林,“里面的人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方选点点头道:“先生说得是!”
季云轩走入那片小树林,上下检查了一番。
“你说,这片小树林,是不是有些奇怪?”季云轩问道。
“奇怪?哪里奇怪?”方选也跟了上去。
几棵槐树中间,种着几十根竹子。
“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见过竹林吗?”季云轩问道。
“好像……没有啊……”方选说。
“那这里,为何突然就有了一片竹林了呢?”季云轩问道。
“是啊……”
季云轩走上前,捏着竹子,感觉着那竹子的韧性。
又用手指敲了敲那竹子,就感觉这竹子有些不对劲。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有意思……”季云轩说着,开始拔这片竹林里的竹子。
“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呢?”方选问道。
季云轩笑而不语,反而拔得更起劲了。
突然,他似乎是拔到了什么一般,用力一拽,就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方选转身一看,他们面前的水塘上,升起了一座浮桥。
“哎呀呀!先生!这……”方选惊讶道,“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机关的啊?”
季云轩拍了拍手,笑道:“这样机关,我在给蒲元师傅的图纸中,多了去了!”
季云轩转动的那个机关,其实是简单的轴承原理。
这样的机构设计,在之前的蒸汽机图纸和造船图纸中,比比皆是。
看来,蒲元和他的徒弟们,已经吃透了那图纸中的原理,开始发明创造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坦克都要给他们做出来了!
“快走吧!”季云轩笑道,“蒲元师傅他们,要等急了!”
“等急了?”方选又疑惑道,“您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来了?”
“我刚才转动的那个机关,不仅仅连通着这座浮桥,应该还连通着某个警报系统。”季云轩一边走一边说,“当这座浮桥升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警报应该就已经响了。”
“哦!原来是这样!”方选点头道。
他们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经过了几处像这样的机关,都被季云轩一一破解。
那些图纸都是季云轩给他们的,里面的原理和结构,他比谁都要清楚。
要是让一个汉末的古代人来走,可能会寸步难行。
但是,对于季云轩来说,这些就像是玩乐高玩具一般,稍微研究一下就能够解开了。
他们又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个村子的外面。
从外面看,那村子没有篱笆围墙,里面大约有四五十间房子。
整个村子,十分安静,没有看到一个人。
季云轩站在村口,打量着那村子的布局。
这村子,纵横交错,四五十间房子布置得十分精妙,颇有太极八卦的意思。
想必,这个村子也是蒲元精心设计的吧。
“咯吱咯吱……”又听见了好似是机关的声音。
就看见,靠近村口的两间房子的房顶打开了,从那房顶上,伸出两个奇怪的东西。
方选指着那屋顶问道:“先生,那是什么东西?”
季云轩嘴角一笑,澹澹地说道:“机枪……”
“鸡什么?”
方选还未反应过来,季云轩一把拉住方选,就往后跑。
就听见,那两个屋顶上的机枪,对着他们所站的方向,“哒哒哒”地射出子弹来。
季云轩看见,射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颗颗弹子球大小的铁丸。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跟蒲元告别的时候,他研究出来的火铳。
那会,他还带了一个初代产品在身上,可惜那天晚上落在房间里,没有带着一起穿越。
虽然那初代的火铳不是很好用,但是蒲元已经把火器的精髓给掌握了。
没想到,在这十二圩隐居了这么些年,竟然让他把机枪给研究出来了!
“请回禀孙权,我是不会去当他的官的,你们想活命的,就赶紧离开吧!”村子里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要是再不走,诸位恐怕就回不去了!”
季云轩听明白了,这老者的声音便是蒲元。
他一定是一位,又是孙权来的说客。
方选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蒲师傅,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说着,便要走出去。
“哎等等!”季云轩一把拉住了他。
就在这一瞬间,村子里的机枪又打了一梭罗,那铁丸扎实地打在了方选面前的地上。
“他那玩意厉害得很呢,不要乱来!”季云轩说道。
他探出头,看着那村口的方向,大声地喊道:“蒲师傅,你这火铳改良得不错啊,都可以连发啦!”
村子里,突然没了声音。
“可是,这子弹不行,打不远,杀伤力也不够哇!”季云轩继续说道。
突然,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两杆机枪便降了下去。
村子里开始传来一阵阵骚动。
隐隐约约间,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师傅,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哇!”
“小心,那是孙权的奸计,奸计啊!”
“你们都给我退下!放手!”那老者大叫道,“你们懂什么!”
季云轩听着了,便和方选从躲着的草丛后面走了出来。
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者,拄着拐杖,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
走着走着,那老者突然热泪盈眶,大叫道:“季先生……真的是你啊,季先生!”
季云轩也迎了上去。
七八年没见,蒲元是老了许多。
脸上爬满了皱纹,披着白发,腿脚似乎也有些不利落。
“蒲元师傅!”季云轩对着蒲元,拱手作揖。
蒲元也还礼,并转过身,对着后面的人说:“你们给我过来,快给我拜见季先生!”
“啊?是季先生!”
“是季先生来了,真的是,真的是季先生啊!”
蒲元的徒弟里,有不少在之前是见过季云轩的。
他们看见季云轩站在那里,一个个兴奋地冲了过来。
“季先生……真的是您啊……您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那些徒弟们,一个个围着季云轩,问个不停。
“好了!”蒲元呵斥了一声,“这么重要的贵客来了,也不请人家往村子里坐坐,都杵在这里算什么!”
“是是!季先生里面请!”
在蒲元和他徒弟们的簇拥下,季云轩走进了村子。
这村子不大,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家家户户都晾晒着鱼干、腊肠还有豆干。
看着村子,起码住着有五六十户人家。
他们看见陌生人来,又是由蒲元大师亲自领着进来,都很好奇,此人是谁。
后来,听说了此人就是季云轩,一个个用惊讶地表情看着他。
“哎幼幼,这就是季大仙啊!”村民们纷纷议论着,“这是,神仙下凡了吗?”
季云轩走在路上,尴尬地对着村民微笑着。
他心理想,这是谁第一个给我起的这么个名号,季大仙,听着跟黄大仙似的!真晦气!
蒲元将季云轩带到村子的中间,这是一个八边形的,像是个螺丝帽的房子。
季云轩望过去,那房子没有门,二楼倒是有一排窗户。
“先生,请!”
蒲元说着,用拐杖戳了一下那房子的墙面,就听见“咯吱咯吱”木质的轴承转动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那墙面打开了一道门。
季云轩跟着蒲元走了进去,里面活像是一个钟表的内部,到处都是齿轮和轴承。
蒲元带着他们,走过一条环形的阶梯,来到了这座“螺丝帽”的顶部。
在这顶部是一个天台,天台上有一间小屋子。
站在“螺丝帽”的顶部,能够俯瞰整个村子。
这村落,被一片片水洼地包围在中间。
整个建筑布局,如季云轩想得一样,就是按照八卦图的架构来搭建的。
在往东北面去的方向,能够隐约地看见两座小山丘的中间,有一条出去的河道。
虽然河道外雾气腾腾,但是季云轩从大致的方位上能够看出,那河道出去,便是长江了。
“寒舍简陋了一些……”蒲元说道,“就我一个老家伙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就这样了!”
说着,蒲元请季云轩和方选,坐在屋顶,自己进到小屋子里,拿出一套茶具来。
方选连忙上去帮忙,将屋子里的铁壶、炉子都一一拿了出来,摆在天台上的茶桌边。
“呵呵呵……”蒲元笑道,“平时就我一个人,习惯了,这突然来了客人,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招呼了!”
季云轩说道:“蒲元师傅,别忙活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此时,从楼下上来两个年轻人,那是蒲元的徒弟。
“你们俩,快点,帮我把这烧水泡茶的家伙事,给弄起来!”蒲元交代道。
“是!”
趁着他的两个徒弟,从那小屋中,将茶具、铁壶、煤炉一个个搬出来,支起来烧火的功夫,蒲元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季云轩。
“先生,真是……一点都没变!”蒲元说道。
这“一点都没变”的评价,季云轩这一路上可没少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蒲元师傅……”季云轩问道,“这村子,是您设计的?”
蒲元点点头,望了一眼天台下面。
“天下大乱,百姓生存不易……”蒲元说,“能够在这偏安一隅,建个世外桃源,也算是我的一个归宿了吧……”
季云轩点点头。
此时,茶盘茶具已经摆好,铁壶也已经在煤炉上烧了。
“先生,你是知道的……”蒲元说,“我带着徒弟们,做了半辈子的铁匠,打造了无数的刀斧剑戟……”
说着,他顿了顿。
“那无数的……刀斧剑戟……又何曾不是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呢!”蒲元说,“我还抱怨这乱世……我哪里有资格抱怨这乱世……这乱世,有我蒲元的一份啊!”
说着,他低下了头。
“蒲元师傅,您不必自责!”季云轩说,“这便是乱世的法则,不能怪您!您看,你不也为这里的百姓,打造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也算是一种功德了!”
蒲元点点头,问道:“先生这次来找我,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季云轩笑了笑说:“我存在你这的东西,可好保存得完好?”
“你说的是,那十艘船?”蒲元问道。
“正是!”季云轩说。
“呵呵呵……”蒲元突然笑了。
“蒲元师傅,你笑什么呢?”季云轩问道。
“哎,自从你上次离开之后,我就带着徒弟们捣鼓这东西……”蒲元说,“这些年,你音讯全无啊,我还以为我这么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呢!”
“这么些年的努力?”季云轩疑惑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蒲元起身,对着他的徒弟耳语了些什么。
他徒弟立刻点点头,走到天台边,对着东北面的河道,用力吹了一声口哨。
不久,河道处也传来了一声口哨。
季云轩就看见,河道的浓雾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移动。
那是一艘船,并不是当年那十艘小艇,而是一艘大船。
只见,那艘大船,撑着三面风帆,左右各有十门火炮,船头和船尾也有十门火炮。
这哪里是这个年代的东西,这分明是十七世纪,横行全球海域的风帆战列舰嘛!
就是《加勒比海盗》中的那种风帆战舰!
“蒲元师傅,这……”季云轩惊诧道。
“哎……幸亏你出现了!”蒲元叹了一口气道,“我看着那孙权,三天两头来找我,生怕被他们发现了这艘船,本来想着,这几天就给他开出河道,开到长江里沉掉,免得再伤生灵的性命……还好你回来了……我和我这帮徒弟们七八年的心血,也没有白费!”
“蒲元师傅,你真是太牛了,你是怎么设计出来这艘风帆战舰的?”季云轩问道。
“这不都是你的设计嘛,我就是稍微发挥了一下……”蒲元说道,“你走了以后,我和几个徒弟们就研究,在江上作战,十艘船十门炮威力大,还是一艘船十门炮威力大。后来,我们想明白了,就一艘船,把大炮可劲地往上装,那样威力最大。可这么多炮,船就不能太小,要不然承受不了……”
说着,蒲元起身对着那风帆战舰说:“于是,这炮是越装越多,这船,也越造越大……”
季云轩看着这威武的风帆战列舰,心中激动不已。
“季先生,这船,你要怎么用?”蒲元问道。
“我要用这战舰……”季云轩澹澹地说,“开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