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渝和姜可洁和姜可铭的交情就更少了，就算是家宴上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姜家两房，百年来以家规约束己身。

长房从政，二房从商；互相扶持，互不干涉。

互相扶持指的是即使分房也要维系同族关系，不可因此互不来往。

互不干涉是指在商言商，在政谋政，不可官商勾结，扰乱朝纲。

但即使是有这个家训，这些年来姜家长房和二房的关系还是有所疏远。尽管姜二爷总往大房送些稀奇古怪，价值连城的玩意儿，但就以姜可渝来看，二房对大房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密。

姜二爷后院里仅有两人，一位是正室齐氏，另一位是姨娘江氏。

姜二爷家底不薄，后院中愦全权交给齐氏掌管，齐氏为人宽厚大度，从不苛责下人，对姨娘江氏也十分宽宥。

江氏本是甘城一富商家的庶女。

富商早年间娶了发妻，用妻子的嫁妆两人一同在甘城开了间铺子。可患难见的并不一定是真情，或许还有厌倦与争执。生意做起来后富商逐渐对日益憔悴的发妻愈发不耐烦，便以过门数年一无所出为由纳了妾室，也就是江氏的生母。富商喜新厌旧，很快就忘记了那个和自己一同打拼的发妻，而至今无子也是因为早年生活落魄落下的旧疾。

男人便是如此，昨天他会心疼自责，转眼到了今日便会成为朝秦暮楚的理由。

富商的发妻心灰意冷，当着富商和那妾室的面投了井。

发妻自尽，富商非但没有悔恨愧疚，反而立刻欢欢喜喜地要抬妾室为正妻。但此事被甘城知州知晓后，以罔顾人伦的罪名将富商下了狱。

家产尽数充官，富商临走前让妾室等他。

妾室还从没受过这等委屈，自嫁给他后就踩在正室的脸上耀武扬威惯了，衣食住行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如今由奢入俭难，怎么可能守着家徒四壁等他？

于是在富商入狱的第二天，妾室扭头带着江氏嫁给另一个富商。

正所谓人的野心是被喂大的，齐氏再好再阔绰，这钱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最放心。

江氏从小是看着自己的生母如何将正室嫡母逼迫至死的，又是如何凭借美貌过上殷实的生活的。

江氏自诩美貌不输生母，甚至比起正室齐氏也是不差几分的。更何况她先齐氏一步生下了姜二爷的长子姜可铭，合该受到更多优待。

江氏将满腔期待都倾注在三哥儿姜可铭身上，不顾他现在只有四岁，每天在他耳边说的都是“以后铭哥儿考个状元给娘争气”。

姜可铭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转头去问父亲姜悟。姜悟找上江氏，警告她以后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那些话，江氏不服，反问姜悟士农工商，凭甚大房能做最有地位的士，他们二房便只能做最末的商。

姜悟像是被戳中痛脚，也不和江氏解释，只又强调了姜家家训。

姜可洁就是这时进屋的。

她一向性子大条，说得好听些是直来直去，说得不好听些就是没有眼色。

好比这会儿，姜悟刚走出门就撞上了跑回来的姜可洁，脸色被气的不太好，可姜可洁活像是没看到似的，还问姜悟是不是又给江氏带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

姜悟平时觉得这个女儿有趣可爱，比起爱看书的姜可潇，还是姜可洁这种不知民忧的天真性子更招人喜欢。这会却是烦得很，敷衍了两句便离开了。

姜可洁不知因果，也没有将他的敷衍放在心上，提着裙角又进了卧房，看到江氏后欢天喜地的过去。

“阿娘，近日我与阿妍上街，看到了一套及漂亮的头面。阿娘给我买嘛。”姜可洁撒娇。

江氏心里正烦，看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样子就更烦了，没好气地指着她道：“整日里就知道首饰头面，你就不能和你大姐姐学学多看几本书？一个个的不知争取便罢了，连旁人给你争来的都不要，还有什么出息？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若你是姜可渝，我至于现在这么累吗？”

江氏这是借着骂姜可洁出一口自己心中对姜悟的怨气。

但姜可洁不知前因后果，白白挨了顿骂尤其委屈，哭着跑出了院子，想要去大房院里找老太太哭诉，没想到在路上遇上了姜可渝。

柳氏近日给姜可渝做了许多新花色的比甲小袄，大都是随州一上新就被一抢而空的料子。姜可洁今日上街的时候也看到了，但她知道这料子有价难求，所以压根就没想过买回来做衣服。

如今竟看到了姜可渝已经将这料子做成的新衣穿在身上了！

姜可洁从小便嫉妒姜可渝。

大房出生的嫡女，出生时又是全府最小的，大家都如珠如宝地宠着她。就连父亲新得了好玩的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便罢了，竟也不是姜可潇，而是姜可渝这个侄女。

姜可渝她不过是长得可爱会说话而已，她凭什么得到这么多？

新仇旧怨加上，姜可洁便把在江氏那里受的委屈全都朝姜可渝吼道：“都是因为你，花着我爹爹的钱做新衣，你们大房都是不要脸皮的坏人。”

小孩子说的话当不得真，但姜可洁这话说得严重了，甘嬷嬷上前提醒道：“三姑娘慎言。”

姜可渝拦住甘嬷嬷：“让她说。”

她倒是想看看姜可洁对她的怨气有多大。

要不怎么说是亲母女呢。

江氏在姜二爷那里存了一肚子怨气出在姜可洁头上，姜可洁从江氏那受了委屈算在姜可渝身上。

这一看便知道孩子是在谁身边长大的。

姜可渝才不会像姜二爷和江氏那样惯着她的脾气，等她把肚子里的火气出完，也不跟她废话直接绕过她走了过去。

只是在越过姜可洁身侧的时候，像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她的肩膀。

然后姜可洁仿若听到妖魔在耳边低语：

“二叔送来的料子做衣服真好穿。”

姜可洁简直要气炸了，加上姜可渝仿佛不是故意般撞了她一下，火气直接冲天。

什么不是故意！她说那句话，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可洁转身伸手推了姜可渝一下，可手掌还未碰到她的身子，就看见姜可渝往后倒去。

“哎呦……”姜可渝以手撑地，手心里的肉擦到了地面的小石子，直接将细嫩的手心给擦破了皮。

姜可渝料到以姜可洁的脾气，不动手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有所准备，还是摔疼了小屁股。

甘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将姜可渝抱起来，轻轻吹去她手心的碎石，看着姜可渝细嫩的手心被砂石擦破，连血丝都隐隐泛了出来。

甘嬷嬷心疼极了，扭头看向姜可洁责备道：“三姑娘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伤了四姑娘啊。这地上砂子这么多，擦了手心多疼啊。”

为了呼应甘嬷嬷这话，姜可渝瞬间在眼中挤出一泡眼泪，眼眶红红，嘟着小嘴道：“甘嬷嬷，宁宁疼。”

甘嬷嬷心疼地带着姜可渝回去上药，留姜可洁和她身边的人站在原地。

姜可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问身边的丫鬟：“我碰到她了？”

在丫鬟看来，这是自家姑娘推了人怕惹祸现在死不承认了，只是在她站的地方，分明看到了她家姑娘伸了手后，四姑娘才摔倒的。

丫鬟半晌不说话，姜可洁便知道她什么意思了，更加生气，又问道：“你可听见姜可渝说了什么？”

丫鬟不敢再不回复，小心道：“奴婢只看到四姑娘动嘴，但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奴婢没能听见。”

姜可渝自然不会就此罢了，在甘嬷嬷怀里指路让甘嬷嬷直接抱着她去二房齐姨奶奶院里。

腿抬一抬让一让，她要去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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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姜慎从府衙回来，见着柳氏满面心事，便问道：“今日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氏接过他手里的外衣，跟他将今日的事都说了。

白日里姜可渝和姜可洁在园子里发生了争执，姜可渝便去二房的齐姨奶奶那里告状，正巧碰上齐氏也在。

齐姨奶奶与齐氏最清楚姜可洁是个什么性子，便让人把姜可洁带来让她给姜可渝道歉。

姜可洁自然是不肯的，齐姨奶奶动了气，又让人将江氏也请来，要问问这江氏平时到底是如何管教儿女的。

最后江氏拿着板子狠狠地打了姜可洁好几下，姜可渝透过婆娑泪眼，看见了姜可洁瞬间肿起的掌心，在心中将这事了了。

倘若姜可洁没有反手推她的意思，她也不至于做到这等地步。

“妾身去二奶奶那里接宁宁的时候，只见那江氏恶狠狠地用手指粗的木板打三姐儿的手心，没几下就肿起来了。当真是心狠。”

姜慎让她宽心：“毕竟二奶奶和弟妹都看着，若是她不出手，怕二奶奶出手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有些意外道：“这点小事就让你心神不定了？当年那么危急的时候都不见你慌了阵脚，如今不过是小姑娘之间打闹，宁宁不也没吃亏。”

柳氏知道他说的是九年前吴氏怀姜可清和姜可钒双生子时难产的事。

【作者题外话】：更新时间：中午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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