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渝的记忆中，十岁那年，姜慎入京述职，柳氏回京探亲，姜可渝也跟着在京都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柳汝严已颇有才名，长得温文尔雅的，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正巧柳家嫡女柳汝媛议亲也是在这时候，连着相看了几家后，柳氏的嫂嫂左氏极疲惫地对柳氏倒苦水，说是看哪家少爷都感觉缺点什么，不能安心将家中的姑娘嫁出去。

柳氏便顺着她的话安慰了几句。

姜可渝坐在柳氏身边剥橘子，闻言抬头看了左氏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左氏给瞧上了，笑着要和柳氏结亲家。

左氏的儿子就一个柳汝严，柳氏膝下也就一个姜可渝满了十岁，左氏想和谁结亲自然不用多说。

柳氏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又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伤了亲戚脸面，于是便以姜可渝的年岁推脱，只说看孩子们长大后的缘分。

再往后姜可渝就不清楚了，她的记忆只到十五岁嫁给沈谦，与柳汝严的缘分应是太浅，往后便没了交集。

姜可渝不知道，沈谦可清楚得很。

自两人成亲后，不知因为柳汝严吵了几回。只是那时沈谦对姜可渝不够上心，每每吵完架都一言不发挪到书房去睡，等过了半月一月的，沈老太太出面，才算和解。

沈谦垂眸，心尖分明疼的厉害，但却又自虐般非要去回忆那些让自己难受的记忆。

再说姜可渝与柳汝严。

姜可渝在自己的脑子里翻来覆去了两遍，确认已经六岁的姜可渝记忆中是没有柳汝严的，才放心地睁着眼说瞎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柳汝严怔愣一瞬，复而恍然大悟，然后摇头笑道：“当初你出生时，我与祖母曾去过一趟随州。只是我忘记了，那时你还不到周岁，定然是没有对我的记忆的。”

说罢柳汝严自我介绍道：“我姓柳，名汝严，未及弱冠尚未有字。父亲是你母亲的兄长，所以我们是表亲的关系。平日里只有读书这么个爱好，已是许久不曾出门了。没想到今日出门本打算是透透气，还遇上了表妹。”

原来如此。

姜可渝这才明白，她是在一周岁时有的记忆，在一周岁前可是个正经奶娃娃，没有记忆也是对的。

“原来是严表哥。”姜可渝抬起头，对着柳汝严笑道。

“表哥是如何认出宁宁的。”沈谦极轻地蹙了蹙眉，很快又戴上了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谦和面具。

姜可渝狐疑地看了眼说这话的沈谦。

何时起他也开始叫她的小名了？

柳汝严也纳闷，这勋国公世子怎么看上去和宁宁挺相熟的样子，还跟着她叫自己表哥。

出于礼节，柳汝严将自己的疑惑先压下，回答沈谦的问题：“虽然我从未见过宁宁的画像，但姑母我还是见过的。若不是真见了我也不敢相信，宁宁的样貌竟渝姑母有七分相似。”

说罢才将自己心中的疑问也问了出来：“只是谦世子是何时与宁宁结识的？”

叫小名就算了，还跟着他叫他表哥。

柳汝严隐约记得，这位谦世子，仿佛比自己还要大上几个月，这声表哥，他实在有些受不来。

“大约是上辈子吧。”沈谦笑的眉舒目展，却又别有深意。

姜可渝一听这话吓得捂上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有上辈子记忆这种事已经很离谱了。偏他还要说出来，是不是脑子有疾？

姜可渝瞪了他一眼，然后朝明显被吓到的柳汝严解释道：“谦世子最爱说笑，严表哥别往心里去。我与谦世子刚刚相识，刚刚相识……”

柳汝严被吓到不是因为沈谦说的那句话，而是表妹听到这话后的举动。

况且他与沈谦相识时间也算不得短了，沈谦这人待人从来都是有礼温和的仿佛不会生气一般，怎么会爱说笑？

再者，刚刚相识，便已经到了可以叫小名和动手接触的程度了吗？

柳汝严反思自己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闭目塞听的太久，连京都风气何时变了都不知道。

姜可渝还以为柳汝严不相信，收回手递给沈谦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来解释。

沈谦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盯了她半晌，差点把人看火了才道：“许是今日天气好，与四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才开了个玩笑，严世子别往心里去。”

姜可渝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柳汝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中，星子在隐隐闪烁，圆如玉盘的明月高悬，又看了看拼命点头表示赞同的姜可渝，再次怀疑自己。

他不过是爱读书了些，还能与这时代产生这么多的隔阂吗？

不管怎么说，柳汝严最后还是接受了沈谦和姜可渝的说法。

既然遇上了，接下来三人便一道观灯。

上元节热闹非常，姜可渝很快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抛到脑后，走了一路，手中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到了。”沈谦说道。

什么到了？

姜可渝手里攥着刚买的糖人，话还没问出口，便被眼前如同白昼的花灯闪花了眼。

姜可渝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切，一排排花灯被连成一串挂在头顶，数之不尽的花灯中还藏着一两个姿态不一的特殊花灯，有细心的发现了，心中自觉与旁人不同。

“谜底可是‘噙’？”

“哎呦，这位姑娘猜对了。那这盏花灯就是姑娘您的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

“要说这薛三姑娘的才学真是不俗，如今不过八岁，就已得了进宫伴读的机会了。”

“看来薛义薛大人不仅是个好官，还是个好父亲。瞧这教出来的姑娘，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

“除了这，三姑娘人也好。我娘家二叔弟弟的儿子在薛家做事，说这下人做错了事，要是旁的主子，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厉害的直接打死的也有。可薛三姑娘温柔善良，不仅不打骂下人，平日里待他们也是极好的。薛家的下人都抢着想进薛三姑娘的院子呢！”

姜可渝手里握着一张灯谜，听了周围百姓的议论，对这个薛三姑娘是好奇的很，于是扭头便看到了有着一张鹅蛋脸，眉下是秀目黛眉的双眸，一头乌发的少女。

她便是人人称赞的薛三姑娘吗？

姜可渝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与陆晚的相似，但又比陆晚的复杂很多。

想到自己见了陆晚后做的那场梦……

姜可渝明白了，下回做梦，恐怕就是跟这位薛三姑娘有关的了。

“这位三姑娘也是不简单啊……”

柳汝严突然长叹道。

姜可渝奇怪道：“怎么个不简单？”

沈谦也侧目看他。

柳汝严见两人都看自己，笑了笑道：“我并非是轻视这位薛三姑娘，而是……”

他想了一会，斟酌用词，“应当是赞赏吧。身为一介女子，却能凭借才名被众人口口相传，还一举通过了宫中为皇子公主们挑选伴读的测试。如今八岁就已有这样的成绩，将来必定也会是轰动京都的大才女！”

沈谦挑眉。

记忆中柳汝严十岁当选二皇子伴读，十七岁就已状元及第，才学可见一斑，如今竟对薛云岚另眼相看……

只是又想到薛云岚最后的结局，摇了摇头。

柳汝严见他摇头问道：“谦世子为何摇头？可是不赞同我的看法？”

“我摇头并非对薛三有异议……就当是我自己的缘由吧。”

他话说的模棱两可，柳汝严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接腔。

姜可渝看了他一眼，心中猜测沈谦的举动必定与薛三姑娘有关。

他记忆中的薛三姑娘。

花灯老板最大最漂亮的花灯被薛云岚猜中拿走，其他的再看也是平平无奇之流。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立了一会便都离开，去别的热闹地了。

姜可渝想跟上去看看，却听柳汝严惊诧道：“阿姐怎么也在这？”

一清灵女子声说道：“怎么？只许你来，便不许我来了？还是你觉得女子就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柳汝严可不敢担这么大一口锅，忙道：“不敢。”

姜可渝侧头看去，只见来人是柳汝媛，心中咯噔一下。

记忆中十岁的时候在京都柳家，是将所有柳家亲戚都见了一面的。

柳家家底深厚，虽背了个国公的爵位，但甚少与朝政打交道，自诩书香世家。

若说柳汝严是柳家教的最好的温润公子，那柳汝媛就是柳家最杰出的大姑娘。

只是柳汝媛并不好相处。

为人刻板说话刻薄，见了谁都要挖苦一番，压根不考虑是不是戳中了人家的心窝子，也丝毫不给自己留底限。

记忆中姜可渝并未与她有过直接接触，只单以外人的目光去看柳汝媛与柳三姑娘柳汝瑶相处，便在心中打了个寒战。

这样不好惹的人，还是不要离得太近才对。

记忆中之后两人也没有了别的接触，可眼下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作者题外话】：柳汝严：放过我，求你。

表哥不是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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