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是萧裕和江来走过的那条空旷的街。

骏马拉着气派的皇家车与快速行进着，侍卫们也随身佩刀在两侧疾行，丝毫没有落下半步。

完颜亮靠在抱枕上。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半眯着眼。

坐在车辙上的太监梁充见里面大半天没有动静，悄悄地掀开帘子看了看里面的人，见完颜亮似乎睡着了，又将帘子轻轻放下，生怕吵着他。

“梁充！”轿子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梁充一激灵。

“皇上，奴才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成。”这就是为什么完颜亮打破了金朝历来的传统，宠信和重用梁充的缘故。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永远不会让完颜亮有丝毫的不满和担忧。

“明日宴会的事你都安排好了么？”

“都按您的安排好了。”

“嗯。”

完颜亮澹澹的问话让梁充一滞，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的反应给这条大街带了一些肃杀之气，似乎暗示着明日那暗藏杀机的宴会。

马车走得越来越快了，很快就进了宫，那些侍卫也很快地消失在宫门处。

第二日夜晚，朝堂上的大臣们突然接到了皇上的邀请，一时间人心惶惶。

萧裕是文官，因此坐的是轿子。江来是武官，则骑马入宫。

进宫的路上遇到好多朝臣都在祝贺他们新婚大喜。因此俩人一路上想商议一些事情也没法顺利进行。

进了宫门，俩人才发觉情况没那么简单。大门口把手的将领居然是皇帝的亲军侍卫忽土和阿里虎。那些侍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久经历练的战士，而不是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普通看门人。

而且今日所赴宴的人大多是上一朝的武官。

这下萧裕全明白了。

上次是把领头的宗室给消灭了，这次是要真真切切地来个大换血了。

“遥折，怎么感觉情况不对呀？”江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是不对，看这样子，皇上要动手了。”

“终于来了。看来我这都统就到此为止了。”江来的语气中透露着惋惜。

“丢了官最好。不然，丢的就是命！”萧裕提醒着江来。

江来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已经快到五云楼了，不愧是完颜亮，宫里的气象焕然一新，昔日里的颓丧之气此时竟半点也无。

受邀来的大臣里，有为新气象欢喜的，还有为逝去的往昔而感到惋惜的。而萧裕和江来知道，他们此时的脸上只能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开心，并且笑容灿烂。

因为他们知道，在暗处，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那些脸上没有笑容的人，他们的结局已经可以轻松预料。

众人远远地就听见五云楼上的靡靡之音。

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完颜亮的风格。

梁充早已在楼下等着了，见他们走来。疾步上前行了个大礼，谄媚地笑道:“各位大人一路上辛苦了，皇上命奴才在这儿恭候，带领各位大人上楼。”

“区区太监，这哪儿有你说话的分？”萧裕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看装束打扮最多是个将军的跟班。就这也敢在皇上宠信的宦官面前这样说话。

“奴才是照顾皇上日常起居的太监梁充。”

那位将军上下打量了梁充一眼，轻蔑地说道:“你就是梁充？能被皇上宠信，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正好本将军今日腿乏了，上不去这台阶。梁太监平日里伺候人伺候惯了，不然就为本将军揉揉腿吧，等揉完了我再上去。”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伸直了腿，倨傲地把头转向一边。

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好歹人家也是伺候皇上的，萧裕心里为梁充抱不平。

“哎，说你呢！”那将军的跟班似乎是要故意为难他。

“你叫谁’哎’呢？！”一个沉稳带着冷气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那将军本想发作，抬头一看众人全都跪了下来，原来是皇上。他登时从楼梯上跳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个跟班还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那位将军刚要提醒他下跪，就被完颜亮喝止住了。

他慢慢地走到那个跟班面前，看着他问道:“你刚才叫谁‘哎’呢？”

“皇上问你话快说啊！”皇上身边另一个太监大喝。

那个跟班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奴才……叫的是……是…梁充。”

完颜亮轻笑了一声。

“梁充！”

“奴才在。”梁充拖着膝盖爬到了完颜亮跟前。

“朕现在封你二品官。”说完指了指那名跟班说道:“比他主子的官都大。”

众人都愣了，这不是瞎出牌吗？全乱套了。

“皇上，奴才无才无德，实在不敢受如此封赏啊！”梁充脸色慌乱，这个主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确实不敢无功不受禄。

“皇上，臣的属下是该罚。可梁充无大功，怎可受如此天恩啊！”那个将军说道。

“是啊，皇上。”

“皇上收回成名吧。”

大臣们纷纷劝道。

“你的属下是该罚！现在还不下跪！”完颜亮厉声喝道。

那跟班反应过来，慌忙就想跪下。

被完颜亮一脚给踢飞了。

“别给我下跪！给梁充下跪吧！”完颜亮说道。

“皇上，臣久经沙场，上跪皇上父母，下跪战死的同伴友人。怎可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那人脸色铁青，太阳穴青筋暴起，似是受了奇耻大辱。又看着梁充不甘心地说道:“奴才宁可死，也绝不跪阉人！”

完颜亮不屑地看着他:“也可以不用跪，那你就把膝盖送给梁充吧。”

众人大惊失色。

“皇上你是想让他受膑刑吗？万万不可啊！”萧裕替他求情。

完颜亮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萧裕，笑着说道:“朕开玩笑的，杖二十就可以了。只是梁充现在是二品官员了，以后无论是这位将军还是他的属下见了都要行礼。”

只见那个跟班如释重负，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