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媛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苑子敬，这个时候，大义灭亲、断尾求生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他本人就是个铁面无私之人。

“苑晖，你觉得有必要吗？有用吗？”王熙媛清冷而好听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

“有，有啊，快啊，他只听你的。”

“你不要乱说。他是党员干部，他听上级的，听人民的，听党的，怎么可能听我的？”王熙媛大概是猜到了他身边有公安，所以说得很正，继续道，“进去后，好好反思你这一生，积极改造，早日出来，重新做人。希望这次教训能让你脱胎换骨。”

“你……你个婊子，跟那老头说得一样，你俩串通好的！”苑晖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王熙媛那边静静地听他骂完，说道：“对不起。”便挂了电话。

王熙媛对不起的地方在于，她为了制衡并恶心秦怀明，把苑晖搞到了龙翔街道，怂恿他干坏事，并跟秦怀明对着干，结果龙翔水太深，他淹死了在里面。她对自己操控他的命运感到有一丝歉意，也对苑子敬有些愧疚，她没有按照苑子敬说的管好他、帮助他，而是将他推进了深渊。

安慧慧收起了手机，冷冷道：“走吧。”

苑晖还想带些东西，但民警制止了，因为他什么都不需要带，进了里面一切听从安排，也都有安排，基本上不可以使用自己的东西。

“安队长，我是醉酒状态下做的啊。”出门时，苑晖还在跟她求情。

安慧慧点点头道：“等下就给你测试血液中的酒精含量。”

其实，酒后与清醒时的判罚标准是一样的，除非是病理性的醉酒，但是完全醉酒状态下，哪个男人能完成十几分钟的强奸？根本硬不起来。雪逸局长暗示她通过这一点给予轻判，可她下定了决心，实事求是。

按照他一开始是被引诱做局的情况，顶多三年徒刑，表现好的话还会减刑。她宁可法院量刑重一些，但可以牢狱中多给减刑，这样才能真正起到惩戒的社会效果。为此，她不愿在执法时徇私，哪怕一点点。

***

大年初六凌晨六点。

林兴霸抽完最后一根烟，站起身和老婆紧紧抱了一分钟，松开时，老婆依旧是满脸泪痕，但很平静，昨夜两人几乎一夜未眠，打了很多电话，接听了很多电话，两人也说了很多话，最后拒绝了田庆要求他对抗到底的命令，而听从了区长席卓文的建议：自首，去区纪委主动说明情况，要比被公安局带走再转交给纪委审查要好得多。

林兴霸在外面霸道、胡作非为，回到家中却一直是个好好先生。他的老婆没有工作，专职相夫教子，对他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惜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离别了，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林兴霸轻抚了几下老婆的背部，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出来的。”这是谎言，他希望妻子能因为这个谎言心里好受一些。

“保重。”

林兴霸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驾车来到了街道办，他要先见个人：柳慕白。

昨夜，市*长请示了市委书*记，市委书*记表态彻查，具体由市*长牵头办理。消息很快就到了政法系统，大老板周全被控制了，宮建平跑了，姚伟雄、霍东傻眼了，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区长席卓文和副书记田庆则并不惊慌，这样的情况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做了准备。只是，两人的准备工作迥异。

这一次，先牺牲的只能是林兴霸。

林兴霸在801见到了柳慕白，后者同样双眼布满血丝，面色沉痛。

“兴霸，你想好了？”柳慕白声音沉稳，似乎带有一种悲悯之情。

“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也会为你说说话。”柳慕白压抑着自己胜利的喜悦。

如果要自首，由单位党委一把手带着一起去，说明他服从了党委的决定，有规矩意识，柳慕白会很有面子。

“但是，柳慕白，我输给你，真的不服。”林兴霸习惯性地拧了一下脖子，“这次出事很突然，一个是秦怀明，一个是宮建平，”

“你跟我说说可以，见了胡书记，你这态度是不行的。”

“这个我知道。”林兴霸叹了口气道，“我想见见秦怀明。”

向来盛气凌人的他终究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支棱不起来了。当官莫伸手，伸手必被抓。林兴霸与大老板周全的恩恩怨怨这次要由纪委来理清、作了断。而14年前龙翔高架桥王君来案，他亦染指其中，那也是他走向异路的分水岭，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你恨他多过恨我吧？”柳慕白的话打断了林兴霸的思绪。

“当然。你要是没有他辅佐，应该已经灰溜溜地被挤走了。”林兴霸不无遗憾地说道，“我是真没想到，秦怀明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特么的竟然这么硬、这么狠。”

“我答应你，不过，可能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柳慕白道，“我打他电话。”

说完，柳慕白给秦怀明打了个电话。秦怀明预感到昨夜会有大事件发生，所以睡得很不踏实，中途醒了好几次，还忍不住看手机，是否有电话或者信息进来。六点多点的时候他正睡得香甜，但电话一响，他立即就从床上弹起来，接了电话。

柳慕白道：“怀明，林兴霸决定自首，现在在801，临走前，他想见你一面。”

“好，我这就来。”秦怀明有点激动。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太美妙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去验证其真伪。

几分钟后，秦怀明出现在801办公室。

三个男人在一起交锋了数次，这一次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三人形态各异，心情各异。

林兴霸眼神复杂地盯着秦怀明道：“开心吗？”

“谈不上。”秦怀明平静如水。的确如此，他没有那种大快人心的感觉，一个身处要职的正处级干部落马，不知道还会多少人跟着进去，影响甚大，党也损失了一名培养多年的得力干部，林兴霸的工作能力和协调能力有目共睹，总的来说，对组织对个人都不是好事。

“柳书记，我请求单独跟他讲几句。”林兴霸突然望向柳慕白，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柳慕白微微一怔，这是要自己离开801回避的意思。

“那就去我办公室吧。”秦怀明提议，不能让一把手让出自己的办公室，这样太没有规矩意识了。

林兴霸二话不说，径直走了出去。秦怀明跟上，柳慕白轻轻唤了一声“怀明”。

秦怀明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表示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