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追问道：“难不成你把分管水务的封常委得罪了？秦书记，我是林水局的局长，你得罪了市里，板子会打到我屁股上的。”

“我只是开玩笑，越大领导器量越大，封常委怎么会生气，他今晚很高兴，刚才特意跟我们三个喝了几杯。”秦怀明说得很坦诚，其实心里有些惨淡，封常委心里可能会很不高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冲动了，但不后悔。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苏雁武急迫道。

“上周末，颜总、邱铭我们三个去了趟省城，见到了省厅的领导，跟他们作了深入交流沟通，还喝了一场酒，最后他们答应从南江水库给我们50万吨水。”秦怀明从容道，“可一周快过去了，省厅那边一直没有回音，我还以为这事可能黄了，没想到，刚刚省厅把电话打到了封常委那里，确定给我们50万吨自来水，相关文书很快就到市里。”

宋卫国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这完全不可能！省厅的人周末怎么会见他？工作日连市局的领导都懒得见，何况喝酒？更何况这么重大的事件重要的决定，怎么可以喝一场酒就定了呢？

他看看秦怀明，又望向颜可卿，两人皆面容沉静，而颜可卿端正坐着，傲人的胸脯微微起伏，嘴角露出温婉而神秘的笑容，温静如玉，美若天仙。

“是真的。”邱铭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赖泽忠的脸比宋卫国的还绿，低声喃喃道：“50万吨是每月的量？”

“每天。”邱铭纠正道。

赖泽忠嘴巴张成了O形，惊道：“不会吧？不可能吧？绝对不可能！”

廖紫梅就坐在他旁边，拍了他手臂一下嗔道：“什么不可能？秦书记出马，一切皆有可能。哎，对了，赖委员，我听说稻香山上长满了荆树，要不要帮你搞几根荆条？”

众人哄笑。

冯一鸣振奋不已，不由地向秦怀明竖起了大拇指，蒋来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道：“秦书记，你这也太忒猛了，老牛逼了，佩服，佩服啊！”

邱铭继续道：“市里想让我们匀出20万吨，可我们觉得这是龙翔人的命根子，要留给龙翔街道，下一步这里人口增加、产业增长都用得着。所以，我们拒绝了封常委的要求，这50万吨自来水都是我们龙翔的！”

宋卫国的脸由绿变成紫色，赖泽忠更是惊掉了下巴。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都认为秦怀明做了错误的决定，甚至是傻逼的决定，将来他一定会后悔。

对于宋卫国来说，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他实在理解不了秦怀明为何敢违背市委常委的要求，而且是形同鸡肋的那多出的20万吨水？只能说秦怀明脑回路异于常人。问题是，以后市里还怎么支持我们工作？本来跟市里关系就一般，这下把人家彻底得罪了。不过转念一想，得罪的人是你秦怀明，得利的是我们区，如此也好。

宋卫国腹诽着，却不好骂出口，黑着脸站起身，走了出去，亲自去证实情况。

几分钟后，宋卫国回来，情况得到了证实，同时也调整好了情绪，举杯道：“很高兴甜坑村解决了自来水难题，你们为龙田保住了这珍贵的20万吨水，不仅是龙翔的英雄，也是龙田林水人的恩人呐，我这个林水局长感激不尽，今晚也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来，感谢秦书记和邱铭同志，祝贺甜坑村，大家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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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应快，变化也快。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变色龙吧。

***

晚宴结束后，市区街道的人基本都走光了，秦怀明却独自留了下来，在房间内向甄瑞祥、谢国强及省厅的领导一一打电话致谢，态度诚恳，对方也很客气。

秦怀明跟省厅办公室主任管经纬请示，想要去省里当面致谢，管经纬严词拒绝。秦怀明感到有些奇怪，问为什么不给个机会？管经纬只说现在比较敏感。秦怀明疑惑，管经纬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秦怀明问是不是好事？管经纬说那当然。

秦怀明会心一笑，看来，谢国强要提拔重用了，这样的好领导是该多提拔。

此后，秦怀明依旧不忍离去，他站在广场上，望着颜可卿指挥手下人撤场。

颜可卿早就注意到了他，便丢下手里的活，款款走到他身旁，夜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凌乱中带着些清寒，让她的肤色更加白腻如瓷，也平添了一种清高的气度，然而，面对秦怀明，她出口的声音是柔美的、温热的、微甜的，再加上一点点的娇媚，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都会动情。

“怀明书记，你还不走啊？”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等自己，是要表白吗？那你倒是表白啊，我会一时冲动不顾妈妈反对接受的。

“我要对你……对你说声……”秦怀明态度诚恳，神色隐隐有些慌乱。

颜可卿脸颊有些发热，嘴角略带些喜色，俏脸微扬，望向他的目光如两泉湖水，波光潋滟，那可都是期盼。看他支支吾吾，她便催促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秦怀明看了下四周，除了华强城集团的工作人员，并无旁人，像是做出了毕生最伟大的决定道：“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颜可卿同志，为甜坑村作了一件大好事，也解了我的一个大围。”

颜可卿大失所望，一股秋风吹来，将她刚刚拢好的头发吹乱，胡乱地盖住了脸，她慢慢地梳理着头发，趁机稳定情绪，抬头，眼睛里黑曜石失去了光泽，水茫茫一片不见底，她没有表情地笑了笑道：“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都想好了。”颜可卿声音和神色都有些清淡，“此刻又不知道要什么了。”

“那就再记上一笔吧。”秦怀明幽幽叹道。

方才，到了嘴边那句“做我女朋友吧”他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脑海中忽然响起赵传那首《爱要怎么说出口》，有时候，确实挺难的。

秦怀明虽然多情好色，但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对于爱情，他早过了浪漫主义的年纪，非常慎重，乃至苛刻，他已经老大不小了，还是全区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之一，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他还想走上更高领导岗位，干更大的事业，做更多的实事。

感情不应成为向上奔跑的拦路虎，他需要的是一份稳定而持久的情缘。

而颜可卿的背景有些复杂，很明显，她父母离异，父亲可能是京城的高官；母亲性情古怪，独断专横，在新安也绝非一般人物，与魏羡背后的大家族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爱情或许是两个人的事情，可婚姻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的事情，他第一段婚姻便是如此，令他深陷地方豪族的围墙里，犹如笼中鸟，过得很累。他希望另一半是单纯的，洁净的，无拘无束的，没有羁绊的，而生活也会简单些、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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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他还没有做好直面颜可卿复杂身世和家族背景的准备。

当然，他也可以和她游戏一场，可他于心不忍，这么美好的女子值得拥有美好的爱情，一段有始有终的爱情。

“不用谢我了，今晚送我回家吧。”颜可卿转瞬间过滤掉了哀婉，声音甜美欢快，容色亦是明媚可人，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说完，她指了指黄阁楼下的停车场，道：“你的霸道我还没坐过呢。”

秦怀明道：“好。”

两人便并肩向黄阁楼走去。

刚走到石板桥位置，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秦书记！秦书记，留步!”

两人都停住脚步，扭头去看，原来是钱满。

他提着一个电脑包，小跑到两人跟前，喘着粗气道：“不好意思，秦书记，还有颜总，这么晚打扰你们了。我本来准备明天向您汇报，不过，明天一早我临时要赶去乡港，见一个王牌设计师，他明天中午就要去英国，一去几个月。没时间了，这个事又很急迫，我听说您还没走，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你找我要汇报什么？”

“上次换届选举第二次全体会议上您说的，盘活违建民宿的事，我有了初步规划方案，想请您指点指点。”钱满满口港台腔，浓眉大眼，小脸大嘴，梳着中分头，皮夹克、牛仔裤、高帮运动鞋，典型的港风打扮。

此刻，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是真诚的。

颜可卿看了看手表，都十点半了。她神色有些落寞。秦怀明好不容易要送她回家一次，就这么要泡汤了。因为她知道，工作狂秦怀明一定会答应。

果然，秦怀明思忖了片刻，望了一眼颜可卿。

颜可卿淡淡一笑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秦怀明道：“我让司机送你。”

“其实，我还想请颜总一起提提意见，在策划设计这块，你是专家啊。”钱满盛情邀请。

秦怀明眸子一亮道：“颜总，如何？”

颜可卿也是眸子一亮，道：“好呀，我也学习一下。”

“那就去黄阁楼？我带电脑了。”钱满拍了拍手里的电脑包。

颜可卿点头道：“可以，去我办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