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6日上午九点，艳阳高照，酷暑逼人，一辆黑色公务车停在了龙翔街道办大楼的门廊下面，龙翔街道党工委委员、组织部部长叶婉丽和副部长林颖急忙迎上来，两人分别从两边拉开了车门。

来此履新街道党工委正处级副书记的秦怀明从左边下车，区委组织部副部长江栋梁从右边下车，这样的好处是，给对方充裕的反应时间作介绍。

一番寒暄介绍后，秦怀明和江栋梁在叶婉丽的引导下，乘坐东侧电梯上到了801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分外间和内间。外间有个较大的写字台，后面站着书记秘书冯一鸣，年轻帅气，面相温和。

“这是书记的秘书冯一鸣，书记在里面那间。”叶婉丽大方介绍了一句，冯一鸣礼貌地向众人问好，虽然冯一鸣政治气质尚显青涩，但叶婉丽还是怕万一秦怀明错认为书记，其实多虑了，他和柳书记认识。

叶婉丽不过33岁，漂亮，有活力，干练爽朗，给秦怀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两人都曾在区里工作，但之前并无交集。反观副部长林颖，人到中年，气色暗沉，显得老气横秋。

叶婉丽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喊了一声“进”，她微微顿了一下，推门进入，笑盈盈道：“书记，秦书记和江部长到了。”声音很响亮，给人满心欢喜的感觉。

柳慕白正在批阅文件，听到敲门声时就已经放下了笔，从红木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快步走到门口迎接。

寒暄握手后，柳慕白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主位上坐下，两边的客人沙发上依次为秦怀明、江栋梁和叶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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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和冯一鸣一起将红茶放到客人茶几上，而柳慕白用自己的茶杯喝生普。

“真好，怀明同志一来，龙翔的天就晴朗了。”柳慕白面露慈祥，呵呵笑道。众人都跟着笑。的确，之前连续下了五天雨，今天突然放晴。

“谢谢书记。有书记坐镇，龙翔的天不敢不晴，我呀是赶上了好时代。”秦怀明笑道。

四个人又都笑了。

“怀明同志不愧是区委的笔杆子，说话就是有水平嘛。”柳慕白脸上笑容有些收敛，“好哇，欢迎怀明同志的到来，龙翔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你这种讲原则、有才干的年轻干部。”他左手习惯性地在自己小而滚圆的肚腩上转了三圈。

刚才的笑有些玩笑意味，此刻笑得却颇为认真严肃，虽然柳慕白穿着正装，可脸圆眉弯，额平鼻阔，耳垂很大，头发稀疏，笑起来更是温和可亲，怎么看都有点像个弥勒佛。

“感谢书记，感谢组织部，也非常荣幸，让我有机会在书记的领导下干事创业。”秦怀明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

众人聊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便移步到八楼大会议室，召开干部宣布会议。所有领导班子成员参加，组织部还准备了一束鲜花，气氛热烈和谐。

会议开始前，柳慕白对班子成员一一作了简要介绍。

街道办主任林兴霸给秦怀明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高大魁梧，剑眉冷目，给人有很大的威慑力和压迫感。这应当是个霸道强势的领导，与柳慕白矮小圆润的身材以及温和柔性的执政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两种风格迥异的领导，如何尿到一个壶里？秦怀明心里划过一道阴影，毕竟自己是三把手，离他们最近，弄不好又惹得一身骚。

区委组织部副部长江栋梁首先介绍秦怀明的干部履历和政治素质等情况，接下来是秦怀明的表态发言。昨夜，他作了精心准备，所以脱稿讲，无非是感谢感恩感动，然后再强调将在党工委和柳慕白书记的领导下，全新全力全心投入工作。

会议结束，叶婉丽送江栋梁到楼下，秦怀明跟着柳慕白再次进入他办公室。

这次，办公室内只剩了他们两人，门也是关着的。

秦怀明终于有时间认真观察一下书记办公室，大概有60平方米大小，里面还有个20多平方米的套间，是卫生间、书画室和休息室。

办公室里以红木结构为主，严肃大气，高档华贵，办公桌左侧是一排书架，里面装满了书，多是古籍历史书；右侧是大大的落地窗，此刻太阳正烈，窗帘拉满，也能感受到阳光的炙热。

办公桌后面是一幅山水画，群山巍峨，雄伟挺拔，坐在下面，便有了“靠山”的风水意味。

办公室内四个角落各有一棵一米多高的发财树，枝繁叶茂，象征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面八方便都有了财气。

柳慕白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批阅完的文件总是第一时间让秘书拿走，需要继续研究的他都会放到台座下面的篮子里。

“怀明啊，我对你就像是新郎官等新娘子，翘首以盼呀。”柳慕白小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动情说道，右手握着秦怀明的左手，左手搭上来，轻轻地拍打着，显得十分亲近。

他的手肉乎乎的，很柔软，有点浸汗，秦怀明感激地也将右手搭上来，四只手纠缠在一起，在那里不停地晃动。

“谢谢书记力荐，我一定不负您所托所望！”秦怀明说得铿锵有力。

他是真心要感谢柳慕白的，能从区政策研究室主任提拔为正处级，下到街道任副书记，多亏了柳慕白的力推。要知道，秦怀明可是有名的扫把星。

秦怀明本科毕业22岁就考上了新安市公务员，进入龙田区两办秘书科，两年后提拔为副科级干部，一年后任区长秘书，干了一年刚提拔为主任科员，区长落马；虽然他只是个工作秘书，并不牵涉区长贪腐事件，但说出去不太好听。

幸好领导不介意，且欣赏他文稿写得好，一直让他负责主要领导文稿撰写。后来，新来的区委书记便选他为秘书，结果两年后，区委书记也进去了。出事前，区委书记帮他解决了副处，安排到区委宣传部工作。

彼时，他才30岁。

秦怀明刚到宣传部履新一个月，就被带走问话。他还被关进过小黑屋，被严格审查和严密监视，办公室和家里也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无果，这才放归到宣传部上班。

这次事件，让他彻底看清了老婆及其家人的势利嘴脸，反正两人也没小孩，果断离婚，至今仍孑然一身。

然而，在宣传部干了两年后，宣传部部长又被查了，贪腐问题虽然发生在其任街道书记时，与其宣传部经历无关，但他三任领导都被查，于是落下一个“扫把三连击”的“美名”。

此后，从市委宣传部下来的新宣传部*长对他颇为忌讳，不再让他分管办公室。走投无路之下，他又回到了区两办，任政策研究室主任，本来是正处级岗位，他一来，降为副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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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明窝窝囊囊地干了两年，最后憋出一个大招，在酒店里带着几个徒弟闭关两个月，写出了新一稿的区委全会报告，这一稿终于让新任区委书记胡天佑点头满意。

报告主要是提出了新书记的创新思路和发展战略，即打造“一中心、双引擎、三高地、四示范”。

秦怀明由此得到区委书记的赏识。

而柳慕白当时刚从区规划国土局局长位置调任区委办副主任不到一年，对材料有些不是很上手，所以前面七稿报告都被胡天佑给否了，愁得他彻夜失眠。

秦怀明的这一稿为他解了围，他心存感激。

半年后，柳慕白被派到龙翔街道任书记，一年后，原街道副书记因为收受巨额财物被查处，位置空了出来。他便顺势给胡天佑提出要秦怀明下来的要求，胡天佑比较了一下各方领导推荐过来的名单，思考了半夜，最终在秦怀明的名字上划了个对号。

这都是昨夜柳慕白电话告诉秦怀明的。

秦怀明没有怀疑过其中的真假。那也就意味着，柳慕白不仅是他的领导，还是他的命中贵人。

***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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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读者可能对街道办事处不是很了解，在内地有些城市可能就是个扫大街的，但在新安是非常重要的基层单位，权力大，财政充裕，藏龙卧虎，所以，鉴于读者意见，我在这里说明一下。

新安是副*省*级城市（高配为直辖市级别），市*委市政府下面是区级单位，区*委区政府下面是派出机构街道党*工委、办事处，简称街道办。

市*长为副*省级，副市*长是正厅级，区委书*记和各职能局是正局级，副区长是副局级，区级各职能局是正处级，街道办是正处级单位，历史上曾有几个街道高配为副局级，即区委常委兼任街道党*工委书*记。

街道办管辖范围有大有小，多则数十万人口，少则几万人。

街道办的一把手叫党*工委书*记，属于党*委口，二把手为办事处主任，是政府口领导。都是正处级。

此外还有两个副书*记，分别分管党*建和政*法工作，其中一个是维*稳综治办主任。有的街道两个都为副处级，有的一个正处、一个副处，还有的两个都是正处。

另有十几个副处级干部，叫党*工委委员、办事处副主任，当然还有武*装部部*长。

街道办内设部门有办公室、组织*部、宣传部、纪*工委、妇联、工会、团工委，信*访办，维*稳综治办、安全生产、城管、财政、后勤、文体、劳动办，城建、水务、拆迁、更新、经济科技、社会事务等各部门，跟上级是对应的，是一个小政府。街道办下辖社区工作站，也就是以前的村委会。

最后，街道还有派出所、市监、社保等属于驻街单位。

【作者题外话】：本书中的街道办事处虽然是区委区政府派出机构，但级别是正处级，基本上都配备三到四个正处级实职。

2007年时，街道的权限还很大，财政权就相当大。那个时候尚未车改、办公用房也没有改革，领导也可以配备秘书。某些街道面积大，人口多，产业发达，年产值相当于不发达地区一个中等城市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