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风,透着丝丝缕缕的凛冽,虽已初夏却不能使人感到片刻的温暖。
鱼缸里的鱼死去有好几天了。水泵却依旧工作着,发出泛白的嗡嗡声。
水被从鱼缸中抽出再回到鱼缸里,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段时间里,持续地向房间中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而他还在拿着手机,躺在床上,想睡,又不睡。
辗转反侧。
无意识地翻着新闻,对那些动不动就夸大其词,震惊UC不知真假又鸡毛蒜皮的大事。
像长江森林湿地动物公园附近疑似发现走失的华南虎什么的。
不禁让人笑出声来。
“简直是新闻界的一股泥石流,台湾记者终于来大陆卖萌了吗?记者问:‘伤患受伤了吗?’回答:‘伤患受伤了’什么的……”他越看越是无力吐槽。
又一次回到聊天页面。
空气又有些冷了。
手机上那最后一条消息,是他那有点冷的笑话。
没有答复。
估计是睡了吧,他又重复了一次几个小时前的想法,有些黯然地熄灭了手机微微发热的屏幕。
舔了舔干裂开的嘴唇,他终于是在干渴与尿意的双重强化之下挣脱了床的封印。
灼眼的阳光漠然地刺入冰冷的病房。
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位少年,瘐削而苍白的的面庞上染着一抹病态的红晕,以及一抹哀伤。
胸膛快速地起伏,重色的眉紧紧地锁起,纤细的睫毛在阳光下脆弱地颤动,许久终是轻轻地缓缓地舒展了开来,漆黑的眼瞳混浊而又迷茫、深邃而又悲伤。
他默默地艰难坐起,靠着墙,缩作一团。
慢慢平静,褪去了脸上的潮红,显得苍白而无光泽,单薄得近乎透明。痴痴地看向窗外。病房中便只剩下了各种医疗设备极轻却又极清析的"嘀嘟”声。
再无他物。
窗口射入的光影变短又变长,终是将雪白病房中的一切都渲染成了金色的橘红,温暖的令人心醉又心碎。
门外却是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嗒嗒、嗒嗒,一下一下踩在悠长的回廊中。模糊的回声又为它镀上了一层范黄的失真感,仿若踏过漫长的岁月而来。
"砰!"于是门被打开了。
少年讶异地回首,似是刚从梦中惊醒。深邃而漆黑的眼一瞬浅了,终是只剩下了迷惘。门外的来者轻轻地掩嘴,眸中的怅然与惊讶却是化作几丝喜悦与几丝释然。
微笑。
窗外的暖风穿过了病房将来者乌黑的短发撩起,似是穿过了漫长光阴。金色的发夹在昏暗的晚霞中映出温暖而动人的光芒。
而窗外的香樟又将暖风同晚霞一起裁切作细碎的小溪,在她漆黑的瞳孔与红润的面庞上流过。
她偏了偏头,露出一口的洁白,两颗小虎牙在暮光中闪闪发亮。
"嗨,少年,三年的光阴逝去了,而今你终于归来!"
来者动听的声音将沉寂打破,似神谕,又仿佛具有魔性,生生将少年的思绪自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拉了回来。
少年怔了怔,"三年……竟三年了吗?"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笑了笑,"你……谢谢了……"声音沙哑而虚弱。
他略微坐直了些,带着些许的缅怀“昔日的同学们……可还好么?”
墨即明亮的眸子却是黯淡了些,"自那一日,漆黑的雨从天而降,无数人粘染上而陷入昏迷,并在昏迷中逐渐逝去,最终存活下来的人廖廖无几,而故人们也所剩无几了。"
她轻轻低下了头,"而你,是最后一个存活并醒来的人。"
少年安静地听她讲完,叹了一口气,沉重地又重新躺了下来,捻了埝衣襟,"我的父母呢?那一日我与他们在一起,如此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但也不一定,他们只是,失踪了!"
他看着少女更加黯然的神色,松开了手,疲倦地合上了眼睛,"那么……你呢?多日不见你却是清瘦了些。"
她咬了咬下唇:"哼,瘦一点不好吗,多少人想瘦都瘦不下来呢。"
少年眯了眼笑了一下"……谢了。"
"我,我其实还好啦,并未受到太大波及的说。只是,这一段日子实在是黑暗了些。"她摸着鼻头,看了看窗外,淡淡地说道。
偷偷地瞄了眼病床上的少年,"喂,邹庄,这三年里都在睡,你可梦见过些什么吗?"
"梦吗?或许没有吧,一觉醒转便是如今。只是醒来后心中莫名的压抑,惶惶然如有所失,却又不知失去了些什么。"
他缓缓地复又躺下,捻着衣襟,"或许……是亲友与光阴吧,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却是……物是人非了。"
"明天……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是啊,可是你至少还是醒来了呀。好好休养吧,好好地,勇敢地去面对,终究还是逃不过未知的明天的呀。"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微咳着闭上了眼,让食指与拇指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捻转,一切又归于初始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段恍惚的幻影。
"终究是逃不过吗?终究是逃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