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才露出一抹白光,艾尔本已经起身穿戴好,走下楼吃早饭了。管家发现他有些精神不佳,整个人似乎憔悴了许多,便担心地道:“少爷最近的工作很忙吗?您似乎又消瘦了。”
艾尔本顿了顿,低声应道:“是啊,是很忙。”
“就算再忙也该爱护身体呀。”管家叹道,“霍宁家的二少爷不是也在安全署工作吗?他还有空去别人家出席茶会呢,我听说他昨天下午回家后,就跟人出城打猎去了。为什么他那么悠闲,您却这么忙碌呢?”
“他在外联处,跟我不一样。”艾尔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昨晚上不是说买了一批北方的新鲜水果吗?我们吃不了那么多,送一车回美阿特给母亲他们吧。还有,现在城里流行什么好衣料,也多买一些,顺便带回给小凡妮。”
管家忙应道:“是,少爷,我会办妥的。”他上前将一杯新鲜牛奶端到艾尔本面前,后者皱皱眉,拿过喝下去了。
吃完早饭,艾尔本就出门回安全署工作了。管家看着他那越来越瘦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不由得叹了口气。
艾尔本来到大道上,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是在夏天,但清晨的风还是有几分凉意的,在这样的天气里步行,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赫达家大宅离安全署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原本艾尔本是骑马去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改成了步行。整天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象以前那样骑马打猎玩闹了,这一个半小时的步行,就当作是锻炼身体吧。
穿过一片住宅区,他走进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开始营业了,运货卸货的小车到处都是,人们穿梭来往其中,将大街占了个满满当当。
艾尔本每天从这里路过,已经习惯了,他灵活地避过几辆小车,顺便从一家熟悉的小店里买了两根长面包,准备当作午饭,付钱时却无意中从橱窗的玻璃罩上瞥见身后有个人影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灯柱后闪了一闪,转头去看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拿起面包离开了,然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转弯时,他装作无意地回头,再一次看到那个人影在巷口处晃了一晃,转眼就消失了。
他开始有些紧张,暗暗攥紧了腰间用来防身的匕首,放轻了脚步向前走,同时竖起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
小巷里除了艾尔本本人和跟踪者外,就没有别人了,但那个人似乎没有对他不利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却又不出现。艾尔本紧张地听着那微弱的脚步声,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行进着,但又始终保持着距离。
他拐出了巷子,快步走进赶早市的人群中,低头赶路。当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又拐进一条相对安静些的街道时,终于满意地发现那种脚步声消失了。
艾尔本松了口气。虽然猜到对方应该没有恶意,但被人跟踪总是件令人不快的事。
走不到十分钟,他的耳中又响起了那股微弱的脚步声,“咚哒咚哒……”,韵律非常特别,他立刻警惕起来。
怎么回事?!他不是摆脱那人了吗?!
他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沿大道向前走,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消失了,但他却还不敢放下心来。
就这样,过了十来分钟,那声音又出现了。他终于忍不住,在拐弯时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消失在楼房后,正是他之前买面包时看到的那个!
他愤怒地想要回头去找那跟踪者问个清楚,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那声音消失时,他以后身后没人跟踪,可他分明看到有人穿着相同的长裤,却换了两件不同的外套,出现在他身后。难道这不是两个人在交替跟踪吗?!他记得,这正是安全署习惯用的手法!他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这是培训课程的内容,他记得清清楚楚!
艾尔本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安全署的人在跟踪他?为什么?!难道……他的秘密被发现了?还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艾尔本的心顿时仿佛掉入冰窟中一般,连不断升温的夏日阳光也无法温暖半分。
=========================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明娜小心探出头去,看着艾尔本消失在拐弯处,而前方不远,就是安全署了。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做得这么明显,他应该发现了吧?
她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正是被她硬拖过来的亚历克斯:“我敢打赌,他一定发现有人跟踪了。”他撇撇嘴:“你以前完全可以做到走路没声音,现在是不是退步了?”
“谁说我退步了?”明娜瞥了他一眼,“我现在也可以做到走路没声音,刚才我是故意的。”
“故意?”亚历克斯有些糊涂,“你是说……你是故意让他知道你在跟踪他?!为什么?”
“为了提醒他呀。”明娜眨眨眼,故意吊他胃口不肯解释。亚历克斯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才从老师那里磨到一天假,还想着回家好好休息的,没想到天没亮就被你从被窝里挖出来,跟在小赫达身后假装跟踪的戏码,又故意提醒他,让他知道我们在跟踪?你到底要干什么?!”
明娜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好说,便傻笑几声,挽住亚历克斯的手臂,讨好地道:“别生气,难得一起上街,我请你吃好东西,怎么样?”
且不论明娜是怎么哄回亚历克斯的,艾尔本回到安全署后,确定身后已经没有了跟踪者,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安全署的同事在跟踪他?为什么?是偶然还是……麦洛里下的令?!
这种事以前是没有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了?难道……是那本家主手记的事曝光了?不,不可能。那么……难道是他跟诺嘉人约定的事……
艾尔本心中狂跳,手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笔。
他没有看到类似的报告,情报科的同事看他的目光也没什么不同,那么,是他所不知道的那一半安全署在行动吗?
他早就发现了,安全署内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势力,那才是真正的安全署力量。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一直没去打听,想不到今天却在这样的情况下遇上了。
他该怎么办?
如果……丽亚署长和麦洛里知道了他的秘密,还有他家族的秘密,他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他的家族……还有重获荣光的希望吗?
艾尔本一整天都在心惊胆跳,连工作效率也降低了。麦洛里见他脸色苍白,便道:“最近太累了吧?你回家休息吧,工作就交给别人来做。”
艾尔本几乎要跳起来,他怎么觉得上司的这句话有别的含义呢?他盯着麦洛里,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好的,我明白了。”说罢转身将手上的报告交给了别的同事,便离开了安全署。
麦洛里却弄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心中一凛:难道他跟诺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尔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路上他又发现有人跟在身后,还是那个很有韵律的脚步声,这回对方只跟到半路,就没再出现了。艾尔本浑浑噩噩地到了家,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无论管家怎么喊,他都不肯开门。直到夜暮降临,他才走出房间,神色间似乎已经作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穿戴得整整齐齐,比平时更加正式,连早饭都没吃,就回了安全署,然后端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地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了一下,见麦洛里来了,就跟在他身后进了主管办公室。
麦洛里见他锁上了门,便挑挑眉:“怎么了?你有事向我报告?”
“是的。”艾尔本深呼吸一口气,便将几封旧信和一个黑皮笔记本放在对方面前,“我是来忏悔的,同时……也是来认罪……”
麦洛里手上一顿,慢慢地拿过那些信,打开一封看了,又翻开那本笔记。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艾尔本一直在边上看着,只觉得疲倦无比:“诺嘉的杰达公爵来找我,拿了几封信给我看。他说那都是我父亲生前写的,里面清楚地证明了父亲的罪孽。如果我不希望信被公开,就要跟他合作。”
“你答应了?”
“我没法不答应!”艾尔本单手捂住脸,“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人们已经快要忘记以前的事了,我不想他们再记起来。但我也不想背叛国家,背叛安全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暂时答应他,再向他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给了我几封信,我烧了两封,但最重要的信他还没有给我……”
“你这傻孩子!”麦洛里瞪了他一眼,“他不会给你的,除非他确定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如果他是个狠毒的人,说不定还会拿这件事威胁你继续为他卖命,等到他不再需要你时,就把所有的证据都交到我们手里,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我知道……”艾尔本忍不住哽咽出声,“我只是想拖住他,再慢慢想办法。阁下,我这些日子真的很痛苦……”他想要大哭一场。他能感觉到,麦洛里的那声骂,其实就表示已经原谅了自己,心上的重担忽然消失了,叫他怎么能不感叹万分?他真切地觉得,自己选择了坦白,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麦洛里没有打搅他的流泪,只是默默翻看着手中的笔记,脸上非常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激动。
当艾尔本的哽咽声静下来时,他才问:“这个本子……是怎么回事?是你父亲的遗物?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我以前也不知道,是最近才无意中发现的。”艾尔本抹干泪水,将丝黛拉公主盗窃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觉得她非常可疑。如果说,我父亲生前曾经跟诺嘉人提起这本手记的事,杰达公爵也应该知道才对,他们想要,为什么不直接跟我提?杰达公爵用我父亲的信来威胁我的,又向贵族们赠送了大批礼物,包括这份名单上的大部分人,这不是多余吗?我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麦洛里若有所思:“丝黛拉公主吗?”低头想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将信和笔记本锁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档案柜,用四把锁锁好,回头招呼艾尔本:“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是。”艾尔本欲言又止,“阁下……”
麦洛里回过头:“怎么了?”
“您会怎么处置那些人?是……全部投入巴拉士格还是……只是革掉他们的爵位?”艾尔本有些紧张,他虽然作出了选择,但还是不希望自己引发一场动乱,“不管怎么说,他们只是不满陛下的某些决定,可他们都是从建国时起就存在的世家大族。“
麦洛里想了想,微微笑道:“不必替他们担心。国王陛下是个仁慈而理智的人,不会引起局势动荡的。他只是不希望国家前进的步伐受到阻碍,但并不迷恋鲜血。”他饱含深意地看了档案柜一眼:“有了这些证据,陛下最近的烦恼相信也可以解决了。我想,一旦某些人知道自己的罪证暴露,相比于失去生命,他们会更愿意表现得安份一点。”
没等艾尔本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麦洛里走进他的私人休息室,扳动机关,露出了墙面上的一个大洞,然后回头示意:“跟我来,等会儿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诉第二个人。”
艾尔本睁大了眼,顺从地跟在麦洛里身后,走进大洞,沿着石阶缓缓往下,发现自己身处一条低矮的地道中,两边墙壁表面非常粗糙,一抹上去,满手都是泥灰,似乎是刚建好不久的。
在地道中走了不到两分钟,他便听到有砌墙的声音和敲打声,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是两名壮年男子正在修建一条石阶梯。这里已经是地道的尽头,工程仍未结束,因为石梯未建好,只有一架木梯通往两米高的出口。
两名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向麦洛里点点头,便继续干活了。麦洛里有些吃力地爬上梯子,艾尔本连忙帮了他一把,然后搀着他从出口处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地窖,大白天里点了一盏油灯,对面墙上还有一个洞口,用粗糙的木板遮上,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他们顺着楼梯向上,便来到了地面。
艾尔本发现这是一栋小楼,窗外的景色非常眼熟,似乎就在安全署后方。楼内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书架书柜,就是几张大办公桌,三个人吃惊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他认得是刚退休不久的培训师。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麦洛里?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楼上传来一把女声,艾尔本扭头望去,发现那正是曾经在情报科走廊上见过的少女。
她看到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吃惊,但望向麦洛里时,眼里更多的是喜意:“您可终于把他带来了,这么说,他向您坦白啦?”
麦洛里低哼一声:“小鬼灵精。”他回过头,微笑着向一脸吃惊的艾尔本眨了眨眼,摊开大手:“欢迎光临暗巢。”
艾尔本看着周围向他微笑的人们,忽然觉得鼻头发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