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总算回复了邮件。
打开就看到一张自拍照,他的气色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差,穿着一身旧牛仔衣裤,蹲在一片菜地里,捧着一把青苗。
照片下面还有一段话:
苏望老弟,见字如面。
我很好,不用担心。
这阵子独处想了很多,曾经身怀大志,可最终却倒在女人手里,我也难受。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些事情错了一次,一辈子都带污点,正视它才能突破它。穷则独善其身,我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好吧,等我收拾好了,会和你联系的,勿念!
……
看着这封电邮,苏望的眼里突然流下泪来。
错一次就是错一生,他在过去的一年里一直在品尝着过错酿成的苦果。
苏望手里还攥着宁玉婷的朋友圈截图,全是她跟李彦在一起的照片和文字,这些足以证明宁玉婷和李彦在一起完全是自愿的,并且是有所图的。
苏望本来以为这些会是挽救李彦的证据,可卫明的说法却让苏望绝望了,学院一开始就知道宁玉婷的举报是掺了水分的,可为了不上热搜,为了息事宁人牺牲了李彦。
这在一个自诩追求正义、公平和公正的法学院显得格外讽刺。
他隐隐有些不安,马克·吐温说过一句名言:“有些人拿起了锤子,就变得满眼都是钉子。”
宁玉婷会不会是那个拿起锤子到处乱砸的人?
殊不知,她的锤子才刚刚举起来,就已经给苏望的未来重重一击。
当天傍晚,孙雨朦就跟着杨安安一起回家。
她们调出婚礼上的录像,看到底哪个是司烟儿。
范建一个劲替苏望说好话,坚称两人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甚至在酒店门口,司烟儿、袁俊鹏和苏望还发生了口角。
至于酒店内部的交集,当时的摄像师十分尽职尽责,把老同学敬酒、合影甚至连苏望不告而别的镜头全都收了进来。
两个女人就像是侦探,翻来覆去地研究着这一段录像,试图从中找出苏望和司烟儿之间的纠葛关系。
杨安安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范建:“你们俩不是好哥们吗?他和司烟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范建露出惨兮兮的表情:“亲爱的,我都说了八百回了,我真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猜他们之间应该有仇,要不然婚礼上司烟儿也不会对苏望那么的嘲讽!”
“不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十有八九啊,就是由爱生恨!”杨安安的话简直太扎心,她说这都明摆着,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优秀男人之间,不就是那点事儿嘛!
孙雨朦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问题。反而对苏望在婚礼上遭到的群嘲心疼。
“充其量也就是个前女友,一个拜金婊而已嘛!”她安慰着自己,装作云淡风轻。
杨安安抚摸着自己刚刚显怀的肚皮,没好气地说:“你直接打电话问问苏望,让他说实话就是了呀,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猜的。如果他不说实话,就给他好看!”
孙雨朦答应着,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犹豫半宿,也
没有拨打电话,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没有说实话。
苏望睡得也很差,梦里全是林场里那些尚未了结的杂事,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又被牵绊住了,愈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给江警官发微信,询问毁林案和偷树案的进展。
结果江警官说他已经快到林场了,一会儿给他个惊喜。
苏望一头雾水地站在走廊里张望,就看见警方来了两辆车,一进入院子就招手让苏望下去说话。
董绍斌就像是林场的大管家,早就听到风声出来,跟苏望一起跑到楼下询问情况。
江警官一看他也来了,更觉得省事。
把警车停在院子里,让董主任安排两辆皮卡车,他们换了车边走边说。
警方基本调查清楚了,今天要来林场带走一个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不在场部。
从幕后策划组织偷树的人,根本不是林场的中高层干部,而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惯犯——李金鑫。
“李金鑫是谁?林场里有这个职工?”董绍斌一头雾水,他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脑子快速检索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苏望倒是瞪大了眼:“李金鑫,将军岭上新来的护林员?”
江警官点着头:“对,就是他,这个人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指使者之一。”
“不是吧!一个20来岁的小青年,能把偷挖、运输、销售整条线都打通?”
江警官一边开着皮卡车,一边点头说:“我们撬开了李洪峰和石磊的嘴巴。这个老李供出他的上线就是李金鑫,这是他们偷盗的第一批树,多亏你发现啊,要不然还不定要造成多大损失呢!”
“他图什么?图钱?这偷树来钱慢啊!”董绍斌想不明白,觉得不可思议,这小青年搞的阵仗不小。
“这小子啊,是把你们林场当成提款机啦!”
江警官趁着开车的功夫,把他们掌握的因果讲了讲。
还记得王海平吗?
十几年前剁掉自己一截手指的狠人,因为疯狂偷盗林场林木,又赶上严打,被判了个持刀抢劫伤人罪。
李金鑫其实就是王海平的私生子,当年他在安平市歌舞厅鬼混,造孽生下来的孩子。
孩子随母亲姓了李,因为未婚先孕名声不好,母子俩离家出走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只盼着王海平出狱后能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没想到女方贫病交加,在王海平出狱前就过世了,这孩子从小缺少管教,十几岁的时候就走了他爹游手好闲的老路。
王海平出狱时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找到了李金鑫,愣是把他给打服了,爷俩每日就靠着李金鑫偷鸡摸狗混日子。
这家伙被林场领导算计,越想越憋屈,出狱之后一直惦记着报复林场。
他找到了李洪峰叙旧,说想谋一个林场内临时工作。
两人当年关系不错,是一起偷树的搭档,王海平当时仗义没有供出他,现在他看王海平日子过得艰难,也是想帮他们一把。
恰好将军岭老耿退休,苏望调走,急需补充一个护林员。
李洪峰谎称李金鑫是自己亲侄
子,找了倪大明说情进了林场,火速派上了将军岭上班。
哪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小子一进山就开始忙活运作。
有他爹偷树卖树的经验指导,李洪峰又帮着疏通关系建立渠道,他们很快就找到买家,开始实施偷树计划。
据李洪峰交代,李金鑫专门找庞青山休息的日子下手,给他下了安眠药之后,带着老李、石头和另外俩人一起光明正大地挖树。
李金鑫这小子吃不了抬树下山的苦,老李安排他殿后填平树坑,他干活潦草留下了把柄。
那些树就是在李洪峰一个人看守的育苗基地里中转,等到石头值夜班的时候就叫买家的卡车吊车进山运走。
他们接连实施了5次,总共偷走了18棵树,之所以偷红松是因为红松树产出大量松子,是热门坚果之一,买家拉回去栽下,第二年就能结果,效益非常好。
警方已经顺藤摸瓜追到了红松树的下落,只等李金鑫和王海平落网后就可以安排挽回林场损失。
现在一路民警已经在王海平住所附近布控,只等同时实施抓捕了。
苏望好奇道:“你们都抓了俩人了,这李金鑫为啥不跑?”
“目前看还没有。一方面是李洪峰和石磊他们早就商量过,如果被警察查到,就把罪名全揽到自己身上。偷这点树不会判太重,只要有一人能留在林场,以后还走这条路,保证几个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另一方面,这时候跑会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那你们是怎么撬开李洪峰的嘴的?”
“技术手段,不方便透露。”
苏望半恼火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我靠,又是这句……”
江警官开怀大笑,把车停到将军岭下面的工队板房。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让苏望和正在值班的工队长牛东生一起,假装送粮慰问来稳住对方,警方后面上去一举擒拿。
牛东生一听说李金鑫就是那个偷树贼,火气蹭蹭上窜,恨不得逮住这家伙狠揍一顿,还多亏了苏望稳住他的情绪。
他们上山的时候,李金鑫正在瞭望台上值班,庞青山说这小子最近转了性子,干活格外勤快。
他问起苏望来山上又有什么事,苏望神秘兮兮地把李金鑫也叫下来,当着三人的面从床底下翻出了一瓶茅台。
“上次搬家当的时候忘了拿了,这不是最近破了偷树的案子,你和小李也是辛苦,咱哥几个把这瓶酒喝了吧。”
这瓶酒还是当初刘明泉带到山上来的,当初想拉着苏望和范建一起喝,没想到被范建拦住放到了地上。那天因为闹老鼠,几个人走得匆忙把酒落下了。
苏望以前觉得这瓶酒来的蹊跷,不知道刘明泉图什么,就把酒藏到了床底下。
他这时候拿出来有两个意图,一来,用“庆功”来稳住李金鑫,省得他提前看到警察,狗急跳墙干出什么要命的事情。
另外,还可以给他俩找个上山的合理理由,以免被李金鑫怀疑,以后出狱再来报复。
为了这个考虑,苏望临行前还专门叮嘱江警官演一出苦肉计,破门抓捕的时候连自己、牛东生和庞青山一起摁住,多打两下,打狠一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