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鼻头一酸，“傻孩子，就算没有抄家这回事，你也是注定要嫁人的。”

白乐颜心想也是，不过，“母亲，听说有一个国家，女子可以独立于男子生活，可以打拼事业，可以入朝做官，不必困于后宅。商人若是胸怀宽广，性情良善，能力出众，也可以做到享誉全国，名震天下……”

曾氏只道这是女儿想要说服自己的妄想，不忍心戳破，所以极力哄劝道：“那是自然，婚姻不幸的女子，只要有胆识有能力，哄得公婆放权于她，也能将家庭打理妥当，将子女教育成才；乱世里的商人如果资助了明主，也可以入主官场，只要他有学识，官拜丞相也未可知。”

听到这里，白乐颜突然就释然了。

她终于明白，上一次与母亲的争论，并非是远见和愚钝之争，而在于所见所识完全不同导致，这是认知层面的难以理解。

既然连母亲都无法理解她所描述的世界，那她也不求世人可以接受这一点。有人愿意改变身处的世界，这很伟大，而她没有这么大的胸怀。她的心很小，只要自己活得舒坦，家人彼此看顾，这就是她的幸福。

曾氏见白乐颜神游的模样，心头突然一紧。

“乐颜。”

“嗯？”白乐颜抬头，却见曾氏面上有泪水划过。

“母亲，您怎么了？”白乐颜慌张地为母亲拭泪，“女儿惹您不高兴了吗？”

曾氏连忙摇头，稳了稳情绪，她说出藏在心里十六年的秘密。

“娘记得很清楚，你小时候知事得特别早。”曾氏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捋着白乐颜的头发，白乐颜乖乖地趴在她的腿上静静聆听。“比你哥哥早很久，就好像……就好像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明白似的。”

白乐颜身子一僵，随即在曾氏看不见的角度艰难地笑笑，“娘您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也可能不是吧，但娘当时就是这样感觉的。”

“为什么？”白乐颜非常好奇。

曾氏望向窗外，眼神渐渐迷离，思绪也飘到了十六年前。“你一出生，便没有哭。婆子怕你是被羊水堵住喉咙，朝着你的屁股勐拍了许久。当时你的眼神……怎么说……”想到此处，曾氏扑哧一笑，“非常恼怒，就好像要把婆子按在地上，朝着她的屁股拍回去似的。”

白乐颜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后来你也很少哭，除非在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之后，还没有人搭理你，你才勉强哭一阵儿，人一来你就好了。”

“哇，我当时好聪明啊！”白乐颜说道，心里暗暗为曾氏鼓掌：娘，您才是最聪明的女人。

“可是，最让娘记忆深刻的，却是你独处的时候流露的眼神。”曾氏一改刚刚享受温馨的表情，神情落寞，“娘觉得，你很孤独。”

白乐颜脑袋“轰”地一下炸裂开来，记忆瞬间闪回到十六年前，那时刚胎穿到这个世界，感觉自己无亲友无故交，特别孤独。

但仔细回想，上辈子她也常常如此。七岁之前跟爷爷相依为命，从来不知道父母兄弟为何物，上了小学也融不进同学的圈子，总是孤身一人。直到读高中，她才掌握了“基本社交规律”，和一两个女同学熟识起来，但也不会太热络。这种情况直到后来上大学才改善，可她从来都没思考过，甚至意识到这个问题。

上辈子的男神说的是真的，谁都无法真正走进她的世界。

原来她真的是天生孤寡，活该单身一辈子！

曾氏不知道白乐颜脑海中的小剧场，继续感慨道：“娘当时很伤心，你那么小那么可爱，明明周围有许多在乎你的亲人，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当时娘就决定了，有生之年一定要宠着你，护着你，让你成为白家最幸福的姑娘。”

白乐颜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泪水却出卖了她。她哽声说道：“所以娘一直溺爱我，把我养成了不懂事的纨绔。娘，您这样可不好。”

“不，娘觉得你长得很好，是娘见过的最好的女孩。溺爱你是我今生所做的，第二好的决定。”

白乐颜好想大哭一场，让幸福的眼泪把自己淹死，然而这样实在有损她英明神武的形象。

白乐颜起身，撅着嘴吃醋问道：“那娘这辈子所做的，第一好的决定是什么？”

“当然是嫁给你父亲咯。”

我倒，被塞了一嘴口粮。

“娘现在又决定了。”曾氏一脸正色，白乐颜很少见到母亲对着她会如此郑重。她小心问道：“娘，您又决定什么了？”

“娘决定，要支持你所说的，支持你所做的，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面。”曾氏抱着白乐颜的肩膀，“娘要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等到有一个人可以像我一样无条件地溺爱你，支持你的一切。娘相信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娘会和你一起等。”

白乐颜最后的矜持终于崩塌，眼泪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嚎啕大哭起来。她觉得，只要抱着母亲，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娘，我不要这个人，我只要您！”

曾氏搂着白乐颜的脑袋，她没有反驳白乐颜的话，若有幸遇上，只希望他们不要彼此错过才好。

母女二人哭得酣畅淋漓，门外的锦夏也哭湿了袖口。幸福总会带给人力量，白乐颜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晚上，全爷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着白乐颜红肿的眼睛，他皱着眉头问道：“心里还是不舒坦？”

“您猜错了，”白乐颜眼睛亮晶晶的，“再舒坦也没有了！”

如此生动的表情惹得陆全忍不住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愉悦的气氛让他放下心来。想起正事，陆全连忙拉着白乐颜坐下。

“你交往过的几个人，我都查得差不多了。”

“这么快？”白乐颜忍不住给全爷竖了个大拇哥。

“不值一提。”陆全挥挥手，“谢缙如你所想，正是谢家留下的唯一血脉。当年太后屠杀谢家时，他家大房夫人的贴身婆子出逃，怀里还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后来婆子被北城士兵拦下，认出身份之后当场诛杀。被杀时，她身旁并没有带着孩子。”

“所以这位婆婆定是机缘巧合将孩子托付给了谢大娘。”

“不错。”陆全不禁感叹，“你的好心提醒，竟救了自己的弟弟，缘分一事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