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缙觉得，女人上了年纪以后，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

就比如他娘，自从生了病之后就很少动气，昨日见了白家小姐，明明喜欢得要紧。不仅准备了几个可口小菜，还把珍藏多年的老酒拿出来分享，这可是日头打西边出来的大好事！

当他迷迷湖湖地见到屋内的摆设时，他终于明白了老娘的良苦用心。为了不辜负娘，就算醉得站不直熘，他还是到后院鸡棚里抓住了那只不太下蛋的老母鸡，跟白家大小姐歃血为盟，互相结拜为姐弟，发誓永远不离不弃。

可是这一大清早的，娘却突然发疯，抄起笤帚就开始打人。他已经多少年没被笤帚打过了啊！

娘似乎还没解气，坐在床头，掐着笤帚脖子，骂起脏话来叫人听都听不懂。

“我容易么我……等了多少年啊……你这小崽子不争气啊……我多年来的心愿啊……你气死我算了！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娘，您要是不喜欢她，回头我去找她说说，就当昨日之事没发生过，您看行吗？”谢缙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住口！”谢大娘红着眼眶，笤帚在褥子上抽得啪啪作响，“给我跪直了！”

“是！”谢缙跪得笔直，虽然他不能理解娘，但哪个娘不喜欢听话的孩子呢？

不知过了多久，谢大娘终于缓了过来。

“你起来吧。”

“娘，我这就去找大姐，昨天的事情一笔勾销。”谢缙拍了拍膝头就要往外走。

“回来！”谢大娘连忙叫回了儿子，“既已发了誓，你们就是姐弟了，哪有再反悔的？我可曾教过你随意毁约？”

“怎么会，从小娘就教我恪守承诺才是男子汉，儿子都记得。”

谢大娘欣慰地拍了拍谢缙扶着她的手，坐到了桌前。她也是年轻的时候被男人骗惨了，生怕把儿子也养成爱湖弄女人的混小子，所以从小就悉心培养。好在这孩子涨势喜人，就是脑子似乎搭错了筋，想事情总能岔到二里地去。

“不过娘放心，大姐是个好人，告诉我丹书铁券十分要紧的人便是她，她还借给我银子为您买药呢！”谢缙生怕娘不喜欢白乐颜，赶紧挑好话说。

“哦？她就是认识那铁疙瘩的人？”

“正是。”

谢大娘沉默了。她前两日听儿子讲丹书铁券的由来时就被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自己小心珍藏的，有关儿子身份的信物竟然是如此要紧的东西，还会危及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如今听说是这位花姑娘认出来的，不由得想得深了一些。

既认得这东西，恐怕根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昨儿瞧她的行为举止，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架势，从儿子之前对她客气有礼的态度上也看得出端倪。儿子知道那姑娘是谁，却为着一些原因，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愿告知，可见非常要紧。

如此人物，不娶也罢。谢大娘立刻换上了慈爱的笑容：“这么说这孩子人品不错，你们今后相护扶持，别做惹人家不高兴的事儿。”

“娘，儿子一定会好好报答大姐的，您放心吧！”

谢大娘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出门时顺带将门上的喜字揭下来撕了个粉碎，这抑制不住的心痛是怎么回事！可惜了我那一坛老酒跟半包**啊！

~~~~~~~~~~~~~~~~~~~~~~~~~~~~~~

白乐颜回到家里时，果然见到母亲黑着脸坐在床上。她也不犹豫，不狡辩，扑通一下滑跪到母亲面前，一副“我有罪求原谅”的模样。

“昨晚一夜未归，是做什么去了？”曾氏声音有些沙哑，不像刚起床，倒像是一夜未睡。

“女儿昨日找谢缙商量逃跑的事情，谢大娘非要留我喝酒，我便多喝了一些。”白乐颜心中叫苦，何止多喝，还差点喝成人家的媳妇儿，亏得谢缙这货脑回路清奇，非要拜什么把子。

“天黑出门跟男人喝酒，你是要上天吗？”曾氏狠狠捶了一下褥子，愤怒的情绪毫不掩饰。

白乐颜苦着脸，垂头丧气道：“女儿真的知错了。”

曾氏见女儿似乎真的很懊恼，知道她并非故意为之，不像是沾染了花街女子的开放习气，气消了一些。但依旧板着脸质问道：“你们可有做逾矩之事？”

来了来了，母亲最关心的事情来了。白乐颜身正不怕影子斜，理直气壮道：“母亲竟把女儿想得如此不堪吗？虽然女儿胆子大了些，但自小也是听从母亲教诲，尊崇祖母教导的，怎会做有辱家风之事？”

曾氏原本就相信自家女儿不会如此，只是气愤她不顾名声，醉酒外宿。回忆她以往做错了事情，两分理也会说成五分，六分理便能说成十分。此刻气势更壮，甚至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看来是真的无事。

“谅你也不敢！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绝不能给白家抹黑，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白乐颜点头如捣蒜，笑眯眯地抱住母亲的胳膊，曾氏闻到白乐颜口中的酒气忍不住干呕起来，白乐颜无比尴尬地捂嘴躲开。天啊，难道她嘴巴臭到令人发指了吗？

当然，曾氏只是孕期反应，对气味敏感一些而已。但白乐颜还是跑出去散酒气，走着走着就出了后门，往巷子深处走去。

清早的巷子里总是安静无比，尤其是花街这种夜生活极其丰富的地方，早起做饭的炊烟都没见到几缕。

恍忽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争执，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她一面掩藏自己的身影，一面循声找过去，想知道一大清早的谁会在此闹事。

走近一瞧，巧了，这人她认识。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洁芯跪在地上，一脸污浊，哭着阻止两个醉汉殴打一位中年男子。

“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敢跟爷叫板，也不瞧瞧爷是谁手底下的人？活腻了吧！”醉汉说着，又往中年男子身上踹了两脚，男子吃痛叫了两声，换来的却是更严重的殴打。

瞧两个醉汉的穿着并非富贵之人，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估摸是刚从哪个姑娘房里出来，酒还没醒。

呵，白乐颜这小暴脾气，怎会容忍有人当街欺负弱小，尤其是这两个恶人一瞧就是她惹得起的样子。想到此处，白乐颜二话不说，帕子遮面就跳了出来，对着两人的臀部一脚勐踹，把二人踢了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