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元楼上,修远恭恭敬敬地给榻上眯眼小憩的罗焰奉茶,今儿一早主子练功不顺,接着与聂东来谈事儿的时候就一直在爆发的边缘。谁想暗卫过来报信说白大小姐遇险抵抗,主子反倒来了兴致,催着聂东来往事发地跑,果然爱情压倒一切吗?
浑身漆黑的罗焰就像一个制冷空调,到处散发着冷气。他摘掉纯白色的面具,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冷漠脸,不是风扬是谁。
“少爷,回春堂的沉掌柜派人来报,白家大夫人来请昨日的白衣大夫过去问诊。”修远弓身道。
端坐桌边,面上毫无波澜的无越眉头微挑,并未言语。少爷竟然穿了白衣?还给普通人看诊?帮里那些小姑娘若是听说,怕不是要冲过来病上一场。
见少爷没动弹,修远眉目间略带忧色,“大夫人这胎太危险,拿了十粒清莲丸还要天天看大夫,啧啧,凶多吉少……”
风扬抬眼像看傻子一般打量修远,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挑的护卫,不能总是抱怨,遂提醒道:“瞧着白乐颜身旁的侍女,似乎受了内伤。”
“哈?一个侍女受伤还来请少爷去治,白家母女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修远忿忿。
风扬深深叹了口气,再不想同他说话。还是无越不忍主子劳累,面无表情地给修远解释:“她们又不知道少爷身份贵重,只觉得是个年轻的江湖郎中,又肯去添香阁诊病,自然是有点伤病就来请少爷。”
“没想到这对母子如此没眼力,凭少爷这鬼神莫近的气质,老远就该闻到危险气息才对!哦不,少爷穿黑衣做罗焰时确实跟阎罗一般,但披着白衣当风扬时还是蛮有少年清爽气的……哦不对不对,即便穿了白衣也是一副臭脸,还是白家人没眼光……”修远将内心活动一字不差地都囔出来,浑然没有发觉背后的主子浑身煞气地瞪着他,一副打你一顿都嫌脏的模样。无越悄无声息地挪到离门更近的位置,一面防止被误伤,一面又想看热闹,毕竟修远最近已经很少挨打了。
“你就不觉得自己眼力也很差吗?”风扬的声音从修远背后悠悠传来,修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随即一脸谄媚地转身,笑容有些苦涩,“那……那您还去吗?”
“你不给我找衣服,我怎么出门?”风扬眼睛眯了眯,充满危险。
“少爷你等我我马上就去找您可千万稳住心神莫要动了气伤了身体不值当啊!”修远的嚷声回荡在屋内二人耳中,甚至还带着回音。两人嘴角都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又毫无察觉地抹平了。
当风扬身着一袭白衣,随着小碟走到添香阁后院时,便听见里面热烈的讨论声。
“花街的头目何万昌是个什么样的人?”白乐颜的声音传来。
“残暴至极。”谢缙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末了又补充道:“不可结交。”
“比那位赌场的罗焰还残暴?”
谢缙连连摆手,“残暴的方式不太一样。罗焰行事总有一杆尺,尺内行事有理有据,尺外不容一粒沙子。虽说也阴晴不定,但像咱们这样不常与之见面的人,只要不去做忤逆冒犯他的事,好歹不会惹出什么祸来。但何万昌就不同,那人没底线的。”
白乐颜见谢缙对何万昌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可见那人人品必然极差。世人都慕强,尤其是男人。谢缙恐怕对罗焰了解甚微,但因为他的强大,天然便带着敬畏。而对与罗焰平齐的何万昌,谢缙连厌恶都难以掩饰。
在门外听了一阵有关自己的“好话”,风扬的内心毫无波澜,板着债主一般的冷漠脸踏步走了进去。
“那何万昌喜欢……”白乐颜话说到一半就被曾氏打断,她极排斥女儿不断追问这些,大家闺秀去了解下九流之事总归叫人耻笑。见到白衣公子进门,曾氏顺势就结束了刚刚的话题。
“上次便疏忽了,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姓风。”风扬也不多言,拿出药箱内准备的洁净帕子垫于曾氏手腕。
曾氏连忙道:“不是我要看,是她们……”
“顺便的事儿。”风扬并未停手,感受到曾氏脉搏虽有些乱,但暂时没有危险,便对着白乐颜道:“下一个。”
白乐颜连忙扶着锦夏上前,风扬眉头皱了皱,却未多说,继续诊治起来。与曾氏不同,风扬捏着锦夏的手腕半晌未动,大家都不敢说话,唯有白乐颜有些坐不住,“风大夫,她情况如何?”
“谁是疯大夫?”风扬不悦地抬眼剜了白乐颜,“我叫风扬。”
白乐颜如同咬了舌头一般难受,大哥,不是你自己只报了个姓氏吗?怪我咯?
然而,有求于人也是没有办法,白乐颜挂上笑脸,继续问道:“风扬大夫,我这姐妹伤势要紧吗?”
“要紧。”风扬惜字如金,见众人一脸愁苦地望着自己,他才想起这些人并不了解自己的医术,也不知自己所言“要紧”的程度,简单补充道:“很快就会死。”
曾氏面色一白,谢缙与含情满脸惊恐地对视一眼,小碟抄起锤子就要去寻仇,锦夏直接崩溃大哭,“我还没活够啊——”
风扬觉得锦夏聒噪,堵着离锦夏更近的那只耳朵,转头对着白乐颜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我能治。”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非要吓死几个人吗?”白乐颜终于忍无可忍,这人真的很烦!
风扬有些无辜,这世上只要他不说自己治不了,那人肯定不会死,这是常识啊!唉,跟陌生人相处真麻烦。
白乐颜吼完,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对待医者,缓和语气道:“需要什么药材?是否需要我等配合?银钱方面你别担心。”毕竟送你的簪子价值高于上次的诊费,想来你心中有数。当然,后面的话都是白乐颜的腹诽,风扬真的狮子大开口的话,为着锦夏她也不会吝啬就是了。
风扬用自带的白巾擦了擦桌椅,写好药方递给小碟,叫她去回春堂抓药来煮。他又叫锦夏脱去外衣平躺于榻上等候行针——其实不脱也没事,无奈锦夏的外衣太脏了,风扬实在下不去手。
谢缙听说姑娘要脱衣服,知道自己继续呆下去不合适,随即告辞离开。而且家中重病的母亲也到了吃药的时辰,今日得了白乐颜的银子,不仅能还清回春堂的债务,还能多开些药,谢缙多日以来揪在一块儿的心口松了松。
含情则亲自送谢缙出门,自己毕竟还是个外人,瞧着白乐颜母子也用不着她,便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