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颜假装没听见,低头扒饭。曾氏小心地看了一眼白明皓,见儿子眼睛不抬,便也做出专心吃饭的模样。
这一顿饭,母子三人食不知味。
“我残了。”白明皓突然出声,曾氏吓了一跳,白乐颜假装没听见,继续吃。
“我说我残了!”白明皓将碗重重放在桌上,双拳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
“残了就残了,你变成什么样也是我哥。”白乐颜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快子伸向一盘青菜。
白明皓夺过白乐颜的快子丢在地上,白乐颜抬头看着他,眼睛布满了水雾。曾氏原本紧张的神经也被儿子的突然反应惊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白明皓的心里窝着一股火,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他原想尽量坦然地将这事放在明面上,可话说出口的时候,那股火就像火山下的岩浆一般汹涌而出,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母亲和妹妹越是小心,越是假装,就越刺痛他的神经,越让他崩溃。
白明皓终于忍不住,起身往门外冲。可他的右腿不听使唤,身体扭转的巨大力道让它扫到了桌子,桌上一歪,上面的饭菜瞬间被带到地上,摔得稀碎。
白明皓又羞又怒,羞于面对母亲和妹妹,怒于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和右腿,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白乐颜想去搀扶又不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曾氏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厨房的小碟听见声音,想要冲出来看,连城连忙将她拉住,一起躲回了厨房。
“母亲,你别哭。”白乐颜跪在曾氏膝前,为她擦拭眼泪。
曾氏泣不成声,“你哥他,他一时接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乐颜,母亲应该怎么办?”曾氏哭的特别无助。
她的夫君深陷困境,她的儿子被殴打致残,她的女儿花季之龄,却要去花街那种地方求一个出路。这个家到了如今的模样,还算是个家吗?
白乐颜起身抱住了母亲,任这个端庄了一辈子的女人在怀里释放痛苦。“母亲,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曾氏哭了一会儿,肚子突然动了动,曾氏顿时收声。
“怎么了?”白乐颜紧张地问道,母亲还怀着孕,这让她时时刻刻都有一根弦绷着。
曾氏突然眼露温柔,“你弟弟踢我。”
白乐颜闻言,也收起了阴郁的情绪,将脸贴在母亲的肚子上小心聆听。
“哎幼,他也踢我了!”白乐颜捂着脸叫道,她第一次见到胎动,特别惊奇。
“他也在安慰咱们。”曾氏轻揉地抚摸着肚子,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带了笑意。
白乐颜小心地抱了抱曾氏,俏皮道:“家里总算有一个省心的。”
曾氏扑哧一笑,戳了戳白乐颜的脑袋。
送母亲去午休,白乐颜心情沉重地往哥哥的房间走。走到门外,她却心生怯意。
向来,都是哥哥护着自己,安慰自己。如今一反过来,白乐颜并不知该如何做。
可她也明白,哥哥如今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轻轻敲了敲房门,白明皓没有应声。白乐颜又加重了力道,白明皓还是很安静。白乐颜心中一慌,勐地推开房门,却见白明皓坐在桌边,眼睛里布满血丝地看着自己。
“你来了?”白明皓静静地道,就像海啸之前平静的海面。尽管刚刚,他才引起了一场情绪的地震。
白乐颜点点头,乖巧地走到白明皓的身边,就像以往她做错了事情,向哥哥认错时的样子。
明明白乐颜什么都没说,白明皓突然震怒地一捶桌子。好在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内力不足,桌子完好无损。
“哥哥,乐颜惹你不高兴了吗?”白乐颜蹲下身子,下巴支在白明皓的右膝盖上,白明皓下意识收了一下右腿,并没有收回来。
“没有,你很好,母亲也很辛苦。我……我是在跟自己生气,为什么就是控制不好我自己!”白明皓拿起茶碗要摔,又艰难地放下,看得出他很辛苦。
白乐颜起身,拿起茶碗摔了出去,洁白的瓷器顿时摔得粉碎。
白明皓看着白乐颜面露疑惑。
“为什么要控制?就是因为哥哥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才让自己如此痛苦!”白乐颜又拿起一个茶碗摔出去,跟前一个碎在一起。
白明皓见状,跟着一起摔了起来,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
兄妹二人还不尽兴,看准屋里的摆设,一个个都举起来摔烂。
白乐颜偶然看见一个印着前朝印鉴的高品质白瓷花瓶,悄悄从窗户扔到后面的草甸上藏起来。便宜的随便摔,贵的留下。
摔完了东西,白明皓又抽出床头的长剑,冲入树林,对着四周的树木一通乱砍,吓得野鸟惊飞四散,白乐颜就在身后静静地看着。
见到白明皓用力过度,摔倒滚落在地,她也不去扶,只看他重新站起来,将四周可见的树枝全部削落,小树林顿时成了树木的修罗场。
从清醒以来,白明皓意识到自己的右腿再也无法正常行走,甚至上马都要靠旁人扶着的时候,非常绝望。
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家族的荣耀和希望,母亲和妹妹的依靠和骄傲。可一个残了的白明皓,还如何配得上镇国公府大少爷的身份?他觉得自己让家族蒙羞。
可是面对怀孕的母亲,他不能表现出自暴自弃,更不愿让母亲担心,只能默默忍着。
每日吃着让自己变清醒的药,可越清醒就越痛苦。有一次,他甚至偷偷将药藏起来,假装吃过。可就是这样幼稚的行为,却让他痛苦到了极致。
不止残破,还变得如此脆弱,他彻底配不上原来的自己。
“乐颜,我是不是很可笑?”看着地上的残叶断枝,白明皓疲惫地躺在这些“尸体”上面,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乐颜走到哥哥面前,躺在他的身边。“我不觉得。”
白明皓惨然一笑,妹妹总喜欢花言巧语湖弄长辈,原来她也会这样湖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