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
许配翰只要知道有人到赶溪坝,就拜托他打听一下要放什么电影。
而石坚兵与他的方式有所不同,自己有空就找个借口跑几公里的路去亲自打听,如果时间足够,还跑到学校那边去眺望林瑞英的家。他渴望着能够看见她,哪怕是远远的一个背影。然而,每次都很失望。
石长松出门到队上去干活,临行时吩咐石坚兵去山上挖点柴葛头,过年时让大家有火烤。
这柴葛头就是砍伐后的树桩,或者枯死的老桩,挖起来后,放到火坑里燃烧,既可烤火,也可熏腊肉。家家户户,常把生铁炖锅悬在柴火上面,炖东西吃。尤其是过年,杀了过年猪的,就把腊猪头往炖锅里一放,加上萝卜坨坨,吃个两三天,肉瘾过得很爽。当然,常见的是把红苕、洋芋,芋头,放到柴灰里,烤熟就吃。
石坚兵背着背篼,手拿锄头和斧子,独自在山上寻找着。这个是有讲究的,最讨人喜欢的是青岗木葛头,发热量大,耐烧,炭灰的热度久久不衰。岗炭就是这种木材烧制的。但它有个缺点,就是个头偏小。而杉木就是第二了,特点就是块头大,易燃,明火旺,但力气小了,则挖不动,搬不动,只能望洋兴叹。第三就是松木,这种葛头很易着火,燃烧性好,因为带油性,但缺点就燃烧时间不够长,个头也不是很大。其它杂木就不是入选之列了。
石坚兵挖了满满的一背篼,吃力地背下山。
刚到家门口的坝子边,许配翰就跑过来,笑嘻嘻的,“好消息,终于有新电影了!”
石坚兵心头也是一乐,“哪天?”
许配翰帮他扶住背篼,缓缓放下,“今天晚上。”
石坚兵把柴葛头倒在屋檐下,干的可以直接烧,湿的不仅不易燃烧,反而烟大熏人,则需放一段时间。“什么电影?”
许配翰帮他把锄头、斧子捡起放好,“永不消逝的电波!”
石坚兵一愣,“这个,好象不是新电影!”
许配翰辩解道,“我们都没看过,就是新电影。”
石坚兵若有所思,“听说过,也看过连环画。”
“是解禁的。新和旧,还真不好判别。新嘛,是个老片子。旧嘛,我们都没看过。”许配翰也拿捏不准。
石坚兵沉思片刻,“去看。”
两个都心知肚明,看电影主要是想见林瑞英,如果见不上,意义就大打折扣。
“要不,我去找小余借洋马儿,我们来去都快一点。”许配翰提议骑自行车去。他们两个都会骑,同出一个师门,都是小余教的。小余这辆飞鸽牌自行车,已经是老掉牙了,不说二手,到小余手中至少是五、六手。质量是杠杠的,虽然锈迹斑斑,但性能不减。它是整个生产队唯一的现代交通工具。
“我看还是走路。”石坚兵笑道,“晚上回来黑黢黢的,路不好骑,摔倒你我到没啥,把小余的洋马儿摔烂了,赔不起。”
许配翰点点头,“要得,下午五点出门。”
“可以。”
石坚兵的步子很大,而许配翰的步伐很快,正好协调一致。
愈靠近赶溪坝,路上去看电影的人愈多。看到这热闹的氛围,二人心里踏实了许多,林瑞英来的可能性极大。
赶溪坝的露天电影,虽然有一个围墙,但不收钱,不买票,开放式的。
电影放映一般是天色擦黑就开干,开始是半小时的新闻纪录片。石坚兵和许配翰赶到时,正好准备放映正片《永不消逝的电波》。
他们急忙往后面的围墙下走,寻找林瑞英和曹红英。
不大一会,他俩就找到了曹红英,她和另外两个陌生女孩在一起。
“曹红英,林瑞英呢?”石坚兵在后面轻声问道。
曹红英回头一看,两个傻傻地微笑着,便细声细气地对他俩讲,“她没来喊我,不知道她来没有?”
林瑞英的家稍远,每次上学和看电影都要从曹红英家的前面过。这次,曹红英当然知道他们的约定不好兑现。“走嘛,我们去找找,看她来没有。”
曹红英是个很懂事的姑娘,明白他们的心事。眼见二人失望的表情,便想帮助他们。
她猜想,林瑞英喜欢的是石坚兵,而石坚兵和许配翰都喜欢林瑞英。
林瑞英的美并不象秦筱丽那么惊艳,而是一种大气舒适,让人乐于接受的美。秦筱丽有许多回头客,总想多看几眼,林瑞英不会让人回头,但会让人在心里默默地记住她。从某种角度上看,林瑞英与丁薇老师有着同样的诱人之处。
许配翰从不认为自己在与石坚兵竞争。因为,林瑞英并没有作出任何选择。他以前提醒石坚兵注意菜蔬队的优越性,也是想得到石坚兵的看法和观点,这同样适用于自己,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曹红英退后一步,与他们站在一起。许配翰提出建议,“这样,我们分两路,你们俩负责找外围站起看的,我负责找里面坐着看的,不窝工。”
石坚兵有些心急,“要得。曹红英,我们走。”
曹红英就跟上石坚兵,挨个排查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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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配翰尽量往人群里靠,借着电影的光线,仔细看一排排坐着的人。
看电影找人,也是常有的事,没人大惊小怪。
许配翰找来找去,却发现了薛永明同两个兄弟伙坐在一根条凳上。许配翰轻声喊道,“永明哥!”
薛永明转头一看,“许配翰,过来坐,挤到一起。”
许配翰摆摆手,示意不坐。
“完了还要走黑路,站起看,你遭得住不?”薛永明笑嘻嘻的低声问道。
“我找砖头坐。”许配翰悄声答道。
薛永明见他不肯,也不好强留,便摸出香烟递出一支,“整杆烟!”
许配翰摆摆手,“不整,我走了。”
“好的。”薛永明见他退出人群,便自顾看起电影来。
塔读@ 这种场合,不能高声说话,也不能多说话,更不能挡住别人的视线。所以,只有几句话的简单交谈。但薛永明叫他坐,还给烟抽,已经很够朋友了。 石坚兵和曹红英找了一圈,都不见林瑞英的影子。 许配翰同样没结果,三人灰熘熘的汇合一起。 曹红英知道他们很失望,宽慰道,“下次,我一定亲自把她带来。” 许配翰见曹红英还有两个同伴,也不好过多的打扰,便拉着正在沮丧不已的石坚兵与她们告辞。 曹红英心中自然明白,一切都是奔着林瑞英来的,只能微笑着相送。 来到大门附近,许配翰知道林瑞英已经不可能来了,便站着认真地看起电影来。 石坚兵却无心看电影,心有不甘,叫许配翰在原地等着他,他再去找一找。 多此一举,明明找得够仔细了,又这么迟了,她肯定没来,许配翰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这也太愚钝了吧。他朝石坚兵点点头,表示同意,自己便专注地看起电影来。 石坚兵绕着露天电影坝又搜寻了一圈,依然不见林瑞英的踪影。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屏幕上演的什么,喇叭里播的什么,似乎与他无关。于是,便默默地从许配翰身后走过,缓缓地走出大门,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在街道上愈走愈黑,愈来愈清净,因为学校就在赶溪坝的边缘地带。 林瑞英的笑容,不断地展现脑海里,柔顺而清脆的声音总是耳边回响。石坚兵要到学校去看看,那里有过她的身影。 到了学校,却是一片漆黑。有的老师放假回家了,有的一家人去看电影了,偶有微弱的灯光从窗户透出,都是老人在家留守。 天空布满了云层。但远处矿区的光亮,还是散发在整个赶溪坝的云底,形成了对地面的微弱反射。 石坚兵借着这一点灰暗的光线,沿着林瑞英回家的小路前行。他要到看得见的地方,去瞭望她的家。 高一脚,低一脚,这条路他走过几次,但并不熟悉,何况是夜间。石坚兵心心念念就是她,无所顾忌地在小路上前行。 远处,有个手电筒的光亮走来,很急很快的样子。 石坚兵一见,忙让道,站在正路的旁边。 那人一走近,电筒光便扫在石坚兵身上。 只听一声女子尖叫,“啊!” 塔读@ 那女的转身就往回跑。她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吓坏了。 但石坚兵听出来了,急忙高喊,“瑞英!” 那女子停下脚步,回头朝他这边望来。 “瑞英,是我,我是石坚兵!”石坚兵急切地呼喊着。 女子也不回话,直接用电筒照他。 石坚兵急忙挥手,笑呵呵地向她靠近。 她终于看清楚了,带着哽咽的腔调,“石坚兵?!” “瑞英,是我!”确认了,石坚兵疾速奔上去。 林瑞英也跑过来,直接扑进石坚兵怀里。 石坚兵紧紧搂住她的腰,两人拥抱在一起。 “我好想哭!”林瑞英凄迷地说。 “我好想你!终于看到你了!”石坚兵搂得很紧,生怕她离去。 林瑞英一向很少说话,只喜欢微笑。这时的她,却象委屈的小孩,带着哭腔诉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去看电影,加上事情没做完,就没去。后来,想起跟你们的约定,又觉得该去,转念一想,还是个老电影,你们也许不会来。于是,就洗脸洗脚,准备上床睡了。但心里,总是觉得你在喊我,叫我快点去。” 她边说,边抬起头望着石坚兵。 那楚楚可怜的神态,让石坚兵心碎。他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言不发。 “我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便拿起电筒,大着胆子,跑了出来!”说到这里,林瑞英的眼泪奔涌而出。 石坚兵只是狠狠地咬着牙,激动得颤抖。他知道她怕鬼!这得多大的勇气,才敢独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