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原本正咀嚼着蟹肉,听了张天师的打趣之语,连忙喝了口茶以遮掩心中的尴尬。
一边喝,还一边煞有介事道:“这茶不错,香气馥郁,味微涩而甘,回味无穷。”
郭管事转了转眼珠,讨好道:“看来江大人也好喝茶,小人这里有包茶叶,端的是人间少有,还请大人品鉴。”
“哦?”
江宁来了兴趣。
他在皇宫大内连贡品都不知喝了多少,没想到今日在民间,还有幸闻得人间少有的茶叶。
郭管事招来小厮,要了壶崭新的水,小心取出一个帕子,打开来,当即显露出些许青绿嫩叶。
然后捻了少许,放入壶中冲泡。
一边沏茶,他一边说道:
“大人许是不知,这茶叶昂贵得紧。
只一两,便要足足五两纹银。好供寻常人家一两年用度哩。
而且,还不是有银子便可买到的,端的是有价无市。”
江宁皱了皱眉头:“怎得这般昂贵?”
郭管事解释道:
“这茶是雨前龙井,栽植在杭州府的茶园之中。而这茶叶受到贺然公公的管制,就连一片叶子,都轻易不得流出。
如此一来,自是有钱也难买到了。”
贺然?
江宁心中一动。
这不正是他此次要查办的三大镇守太监之一嘛。
只是他不过司职钱粮赋税,如何连这茶园都叫他管制了?
杭州府衙门,连个屁都不放?
就在江宁思量之时,茶已沏好。
郭管事当即倒了四杯。
头一杯自是奉给江宁。
然后是张天师、郑芳蕊,最后才是自己。
江宁看着杯中清冽的茶水,当即拿起辍了一口。
“好茶!茶汤明亮,回甘生津,果真好茶!”
他当即吹开茶叶沫子,再饮了一口。
其余三人旋即也吩咐品起茶水,却是不曾注意到江宁眼中的冷意。
这茶叶竟是比宫中的贡品还要好。
贺然他,欺君犯上啊!
心中念头不断闪过,江宁看向郭管家道:
“本官甚喜喝茶,今日一品这好茶,心中难耐,不知郭管家可否允我一些。
也不白拿你的,市价多少,本官定如实给你银两。”
郭管家谄媚道:“大人说得哪里话,区区茶叶,又算得了什么。大人若要,拿去便是。”
江宁微微一笑:“只一些便可。”
说着,他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
郭管家连忙捻了半数茶叶,放于其上。
这时,张天师不经意瞥到了锦帕角落的两个古篆小字。
他恰好认得,读作“云安”。
张天师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扭过头,却又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江宁。
而江宁对此却浑然不知。
自前番从云安公主手里接了锦帕,他一直忘记去还,甚至还随身带在怀里随时取用。
愣是把上面留存的淡雅幽香给磨没了。
几日后。
官船终于缓缓停靠在了杭州码头。
江宁带着人下船,却见迎接他的仪仗早已排开等候。
整个码头被挤得水泄不通。
而站在最当前的,便是杭州府一众官员。
包括浙江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转运使等地方大员,还有杭州知府一众官吏。
实在是给足了江宁面子。
除此之外,还有贺然、丁昌、吴开山三大镇守太监。
一众人等见了江宁,便纷纷恭敬行礼。
“咱家贺然,早听闻江大人仪表不凡,相貌堂堂,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
难怪能得先帝和陛下的青睐。”
随着地方官打完招呼后,贺然迎上来奉承道。
江宁一边客套,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太监。
看起来年不过四十,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若非身子有异,定是很受贵妇的喜爱。
紧接着,又有丁昌和吴开山上前行礼。
模样十分谄媚讨好。
寒暄一阵后,浙江左布政使道:“江大人一路远来辛苦,本官与众位同僚,已在本地的太平楼设下筵席,好款待大人。
还请大人务必赏光,切莫推辞吧。”
江宁笑道:“倒是叨扰几位大人了。”
左布政使当即道:“江大人请。”
酒足饭饱后。
众官员纷纷散去。
江宁前往行辕下榻。
值得一提的是,这行辕就设在贺然的府中。
只应占地极广,分为南北两院,风景又雅致宜人,便专门腾出了北院,在这些时日以供江宁居住。
在他随着众人去喝酒时,郑芳蕊便已经和一众番子前往贺府,将整个北院团团布置起来。
贺然恭敬地领着江宁进了府邸,来到一处小院,道:
“大人,穿过这进院子便到了北院,咱家便不跟着大人进去了。”
江宁醉意朦胧地点头道:“如此,贺公公便也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款款走了过来。
但见她一身桃色的翠烟衫,淡粉色束腰马面裙,又披了条白色薄纱,腰若束素,肩若削成,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裙摆翻飞间,遮掩不住粉白的弓鞋,露出雪白无尘的罗袜。
身姿窈窕绰约,步态雍容柔美。
更有青丝如瀑垂下,宛若画中仙子。
江宁不由得看得痴了。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
单说家中三位妻妾,便是这天下少见的绝色。
只是相比眼前这位,她们无疑少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
而恰是这种风韵,便能增添无数光彩,叫男人流连忘返。
只一眼便忘之不掉。
贺然在旁边注意到江宁的神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奴家见过江大人。”
女子走到江宁面前,盈盈一礼。
如黄鹂鸣翠般悦耳的声音,叫江宁回过了神。
“这位是?”
江宁看向贺然。
“哦,这是小女玉瑶。
这些时日早从我口中得知大人要来,一直吵着要见见您呢。”
贺然解释道。
江宁听得他的介绍,猛地瞪大眼睛。
女儿?
莫不是这位贺公公,有了子嗣后才进得宫?
贺然见江宁如此模样,便知他误会了,连忙补充道:
“玉瑶是在她七岁那年被我收养的干女儿。
如今已双十年华,只是一直不曾出嫁。”
“原来如此。”
江宁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眼贺玉瑶。
贺玉瑶娇羞一笑。
江宁连忙移开了目光,向贺然告辞,转身进了北院。
待他他走,贺然父女旋即回到了南院的书房。
一进屋子,贺玉瑶便娇滴滴道:
“这位便是来查办父亲的钦差嘛,果真好轻的年纪。”
贺然认真道:“莫看他年轻,可不好相与呢。”
贺玉瑶不以为然,甚至还轻蔑地笑了笑:
“要女儿看,也是个登徒浪子。
救妻抗旨好大名声,却转眼纳了两房妾室。
如今下了江南,还要带着个贴身的女婢,如此好色之徒,算得什么。”
贺然笑道:
“若他真是个好色之徒倒是好了。
介时只需我乖女儿出马,对付他还不时手到擒来。”
“父亲……”
贺玉瑶软软糯糯地娇嗔道:“父亲又要女儿干那事,就不曾见过这样的爹。”
贺然哈哈大笑:
“谁叫咱家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掌上明珠呢。
若是不用,岂非白白浪费了你的美貌。”
正得意的他,却是不曾发现贺玉瑶眼底泛起的浓浓嫌恶之色。
贺然笑了一阵,旋即又道:“不过如今他刚来,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看看他会如何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