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跟着云阳出了暖阁,便往后宫而去。
路上,云阳忽然驻足,转过身来。
因她个子太小,江宁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哎呦。”
云阳捂着小脑袋痛呼一声,娇声斥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微臣一时无状,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宽恕。”
江宁连忙后退几步道。
“算了算了。”
云阳眨了眨明亮的眸子,瞧着他道:“待会儿你见了那个女官,一定要帮我和德清姑母好好出气。
你不知道,那人可嚣张了,姑母和姑父每次都受她欺负。”
说着,她突然小脸皱起,露出“恶狠狠”的神色,话锋一转道:
“不然,本公主就把你撞倒我的事情告诉皇兄,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江宁抽了抽嘴角。
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娇生惯养在后宫里,小小年纪就动不动砍人脑袋。
而云阳见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只当是怕了,当即得意笑道:
“害怕了吧,怕了就乖乖听本公主的话,让那臭女人好看。”
瞧着她小小年纪便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江宁神色淡淡道:
“其中内情自当要臣查清楚后,才能禀报陛下处置。
仅凭公主一面之词,怕是定不了罪。”
云阳被江宁面无表情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纤足,低声软语道:
“我,我才不是一面之词呢,就是事实嘛。”
江宁抬头瞧了她一眼,心下暗笑。
旋即又迅速低下头盯着地面,似是无比恭敬的样子。
但落在云阳眼里,便是他依旧不想理睬自己,小脾气顿时又上了来。
“神气什么神气!哼!到了你便知道了,跟本公主走。”
云阳说罢,转身踩着莲足大步往前走,一点没有皇家公主的礼仪举止。
江宁好笑地摇了摇头,连忙跟上。
暖阁中。
自江宁两人离开后,朱厚照又召见了周尚。
“老奴拜见陛下。”
“免礼免礼。”
朱厚照瞧着跪俯在地的周尚,犹豫了一下,正色道:
“朕这次把你召来,是想问问,修建先帝陵寝的银子可还够?”
周尚闻言一愣,连忙答道:“回禀陛下,帝陵工程不日便可完成,银子却还剩下不少,陛下无需担忧。”
朱厚照神色振奋起来,又道:
“如此甚好。朕不日大婚,需要许多银两支用。
纵使有内帑,却依然差得许多。
只是户部吝啬得很,硬是跟朕说没了银子,现在还差二十万两的缺口……”
朱厚照话未说完,周尚便连忙拜道:
“陛下勿忧,除工程所需外,老奴估摸着还所剩三十余万两,可尽数支给陛下取用。”
“哈哈!周卿,朕果然没看错你。”
朱厚照大喜,毫不吝啬地说了许多勉励话。
周尚听得心花怒放,心下暗暗盘算,看能不能再节省出一些来,好讨皇帝欢心。
这时,又听朱厚照随口道:“你不知,朕为这事儿已愁闷许久,去问了王岳,他却丝毫无有办法。
看来他是老了,明明掌管偌大内廷,却不能为朕分忧,真是气人。”
周尚听得此话,垂着头眯起了眼睛。
他是司礼监内官,王岳是他的顶头上司。
可前番周尚被打入大牢,却不曾听闻这个上司有任何相救的意思。
由此,他便暗恨上了王岳,就等着什么时候把他弄下台,好解心中之恨。
“陛下明鉴,王公公掌管内廷,怎得可能无有银子,怕是不想给呢。”
“哦?此话何意?”
朱厚照好奇道。
“陛下有所不知,王公公身为内廷第一宦臣,掌管东西两厂,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可着法儿地给他送银子。
但凡他愿意拿出来点,陛下何以如此忧愁?”
周尚眼中闪过一抹怨毒,顿了顿,接着道:
“另外,司礼监还有监税之权。
民间多半赋税,都通过分派出去的管事太监收上来,汇集到司礼监中,再支给户部和内帑,如何会真的拿不出一点银子?”
“好啊!”
朱厚照愤而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想父皇如此恩宠王岳,让他提督司礼监,他便是这么回报皇家的?”
“陛下息怒,王公公久掌东西二厂,又有锦衣卫与东厂同气连枝,心气儿难免会高了些。”
“哼!”
朱厚照恨恨地一甩袖袍。
“这便了不起了么?
既如此,朕今日便要筹建个内厂,专司监督两厂一卫,看谁还敢嚣张!”
一旁侍奉的刘瑾和马永成对视一眼,不禁齐齐露出喜色。
要事他们能提督内厂,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而周尚也是忍不住遐想起来,一阵眉飞色舞。
他们尽是眯着眼睛看了另外两人一眼,齐声道:”陛下圣明!”
“好!那这厂督,便交给江卿了!“
朱厚照一拍龙案,兴奋道。
这话一出,周尚三人纷纷傻眼,险些没有叫出声来。
另一边。
江宁亦步亦趋地跟着云阳公主,走向后宫的德清公主府。
德清公主是弘治的妹妹,朱厚照的姑母,身份自是无比尊贵。
但就是如此尊贵的身份,依旧每日要困于府中,连和驸马相见,也要征得管事女官的同意。
正走着,江宁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回廊有个熟悉的身影。
不正是刚见过没多久的云安?
“皇姐!”
云阳自是也瞧见了,当即提起襦裙小跑过去。
“皇妹?”
云安转过身来,打了声招呼后,瞥见她身后的江宁,脸上又惊又喜。
“江大人,你怎得和云阳一起,还来了后宫?”
不等江宁回话,云阳便嬉笑道:
“我去皇兄那儿说了姑母的事情,皇兄便叫这人来帮我,替姑母出气。”
“什么这人?”
云安美眸一瞪:“要叫江大人。”
“略略略。”
云阳嘟了嘟嘴,朝她坐了个鬼脸。
云安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江宁:
“倒叫江大人受累了,姑母她久不得与驸马相见,已是郁郁寡欢了。”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江宁道:“臣必竭尽所能,查清此事。”
云阳瞧着他恭敬有礼的样子,气不过地跺了跺小巧的莲足,嗔道:
“你这人,刚才对本公主可不是这么有礼貌。
怎得见了皇姐,就转性了。”
云安闻言,不由得垂下头,遮住了微微羞红的脸蛋。
“皇姐,你怎么了?”
云阳不解道。
“没,没事。”
云安慌乱抬起头,道:“我是在想,我不如和你们一起去看看,顺便见见姑母。”
“好啊好啊。”
云阳抱住她的藕臂,急急忙忙地拉着她往前走。
“江大人。”
云安回头望了眼江宁。
“臣这就来。”
江宁连忙跟上。
三人来到公主府。
刚进门,管事女官便带着宫女太监迎了出来。
“奴婢参见两位殿下。”
女官恭敬行礼,态度甚好,完全不似宁阳说得那般跋扈。
江宁站在两人身后,不由得打量起来。
“我问你,你这坏奴婢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才一直阻拦姑母和驸马相见!”
云阳性子急,直接指着女官的婢子娇声喝问。
江宁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这样能问出来才有鬼啊。
果然,只见女官作出一副茫然而委屈的模样,道:
“奴婢一直认真照料德清大长公主,不敢有丝毫懈怠。
殿下话语中言及奴婢阻拦公主和驸马相见,更是冤枉了。
此皆乃宫中规矩,奴婢如何敢有违拗。
若是殿下真觉得奴婢做得不对,这便处置了奴婢罢。”
说着,女官直接跪了下来,一副委屈不甘却又任凭处置的样子。
若是不知情的,怕是早就替她抱不平了。
这时,她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也齐齐跪俯下来,替她求情。
言语中尽是称颂之意。
江宁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玩味之色。
这女官倒是厉害,能叫所有人都替她说话。
想了想,他主动走过去,道:
“本将是武安伯江宁,得了陛下旨意,前来调查此事。
还请总管将此事原本告诉本将,若是其中真有误会,自有本将去与陛下分说,不会叫你蒙上冤屈的。”
女官见他报上身份,又如此和气,下意识以为是偏向自己,当即放松了下来。
而云阳见此,撅起粉唇就要说话。
云安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摇摇头示意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