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朱厚照登基后的第一次经筵开场了。
由于这次有江宁这个武将参加,一众眼高于顶的文臣觉得大为荒谬,已是摩拳擦掌,准备将他说得无地自容。
江宁站在台上,身后站着一溜烟儿武将,俱是激动期待地看着他。
若是这次能讲好了,他们武将可就能扬眉吐气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吏部侍郎王鏊,就是之前带人围殴刘瑾,又与江宁起了冲突的那位。
“陛下,老夫今日不讲经义典籍,单单讲个史。
自古有为之君,莫不是亲贤臣,远小人,国运昌隆。
而荒诞之君,则远贤臣,亲小人,致使国家衰败乃至危亡倾覆。
就如后汉时桓灵二帝,宠信宦官,大汉国力日渐颓靡。
又有两宋时宋徽宗宠信高俅、童贯等人,不思朝政,以致有靖康之耻。
如此,我们大明当引以为戒才是。”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宁。
显然就是在暗指江宁是奸佞小人,不可宠信,否则国家危在旦夕。
江宁眯了眯眼睛。
第一个上来就炮轰他,很好。
接着,又听王鏊接着道:“陛下乃圣明之君,当明经义,崇礼教,如此才可治理天下。
只是近来臣听闻有小人蛊惑陛下,不习文章,反倒日日沉湎于演武操练,此非圣君所为啊。”
话音刚落,江宁便呵呵一笑道:
“那按照王大人所言,昔日毫州起家,解万民于倒悬的太祖非是圣君,亲征漠北,痛击北元余孽的太宗亦非圣君?”
朱厚照目光一凝,不悦道:“王卿,是这个意思吗?”
王鏊连忙摇头:
“陛下莫听武安伯胡言乱语,微臣岂敢擅论太祖太宗?
太祖虽是以义军抵抗暴元,但定鼎天下后,莫不是以文教治理大明社稷。
太宗固然几次御驾亲征,却仍是开创了万国来朝的永乐盛世,这岂非文教之功乎?”
江宁立马接话道:“那王大人可曾想过,太祖太宗何以保障天下太平,给万民一个安稳富裕的生活?
如今若非有边境将士以身死保卫国家,驱鞑靼,平苗疆,王大人岂能在此坐而论道,大放厥词?”
王鏊满脸涨红,好半天才憋出话道:“哼,不过牛皮藓疾,动摇不了大明社稷,何足道哉!”
江宁“哦”了一声,戏谑道:
“本将猜想,昔日两宋灭亡之时,那群辅佐徽钦二宗,宋末三帝,如同王大人一般的肱骨大臣们,也是这般思量。”
“你,你!”
王鏊指着江宁,身子不停发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见得他的窘迫,当即便有几个文官走上来,帮衬说话。
但江宁浑然不惧,以三寸不烂之舌,对他们将尚武崇军视为奇巧小道的可笑思想说得哑口无言,纷纷拜下阵来。
特别是他每每都要搬出太祖太宗,简直让一干文臣无处下嘴反驳。
不然便是背叛朝廷,背叛大明,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这也让文官们深恨之。
尤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翰林学究,差点没当朝晕厥过去。
而一众武将却是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率兵去跟鞑靼和苗族干一架。
朱厚照高坐上首,也是激动得不行。
这叫他心中御驾亲征的念头,止不住地迸发出来。
“好了好了,今日经筵便讲到此处,江卿随朕到暖阁来。”
朱厚照此时不再耐烦听那些文臣的屁话,当即叫停了经筵。
群臣见此,只得称是。
许多文官满脸屈辱地退出了文华殿。
他们竟然没有说过一个区区秀才出身的武将,实在愧对至圣先师。
而江宁则是跟着一个内侍赶往暖阁。
经过一处宫门后,他忽然瞧见前方款款走来一道宫装身影。
姿容绝丽,身材玲珑。
而身影也注意到了江宁,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提起裙摆便小跑了过来。
江宁赶忙迎住。
“臣见过云安长公主殿下。”
身影正是云安。
自朱厚照登基后,她的身份便成了长公主,较以往更加尊贵。
“不必多礼。”
云安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他扶起,却猛地察觉不妥,连忙收回来白嫩的柔荑。
一张精致的小脸蛋,不住地染上了一抹绯色。
她几乎不曾接触过外男,江宁算是唯一一个。
虽然许久不曾见到,但这些时日宫女太监们每每都会讨论起他的事情。
云安难免听到,久而久之,心中对于他的印象也是越来越深。
如今再次见到他,自是欢喜得不行。
这时,江宁又发现云安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道士。
旁边有两个小道童侍奉左右,看之仙气飘飘,甚是具有道家气度。
云安见他注意力放在道士身上,主动介绍道:
“这位是龙虎山张天师。。”
江宁恍然,不敢怠慢,连忙拱了拱手。
张天师回以道家揖手:“敢问这位大人是?”
“天师唤我江宁便可。”
“原来是武安伯当面,失敬失敬。”
两人客套了一阵。
忽听一道清脆而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你便是为了救妻而抗旨不尊的江宁?”
江宁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小道童不知什么时候上得起来,用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
小道童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简直可爱得不行。
虽是有宽大的道袍遮掩,但江宁还是能确定,大抵是个女孩儿。
“正是。”
他善意地应了声。
小道童撅了撅小嘴,正要再说话,便听张天师道:“玄月,不可无礼。”
说着,他看向江宁:“我管教无方,若有冲撞武安伯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
江宁摆了摆手,看向云安道:“殿下,适才陛下召见臣于暖阁相见,不便在此多留,失陪了。”
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云安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舍。
玄月见此,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
江宁跟着内侍来到暖阁。
朱厚照见了他,当即笑道:“江侍读,你刚才的一番话说得真是过瘾,我果然没看错你。
看那群老头,还会不会一天到晚让我学这个,习那个,烦也烦死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朱厚照点了点头,又道:“现在我要封你为刑部尚书,看他们哪个还会反对。”
江宁听了,心下思量起来。
他若是真进了六部,怕是要被一群文官排斥挤兑,说不得还有被架空的风险。
哪有现在慢慢发展势力对付他们来得更好。
江宁当即进言道:“陛下,您刚刚登基,前阵子便一次性罢免了三位尚书,恐是已让阁老和群臣们不服。
若是再让臣冒然做了刑部尚书,怕是有不少老臣要告老还乡了。
为了稳定朝堂,还请陛下收回旨意。”
朱厚照听了,满脸感动道:
“江侍读此言不无道理,那群老头最是烦人。动不动就要告老。
还是你对我贴心,即使不要官做,也要替我着想。”
这时,一个活泼俏皮的女孩儿突然闯了近来。
“皇兄,你要为德清姑母做主啊!”
江宁转身看去,发现是云阳公主,当即见礼:“臣见过云阳公主。”
而云阳并不睬他,只是凝视着朱厚照,粉润的小嘴撅了起来,一脸委屈模样。
“皇兄,德清姑母和她的驸马受到府中女官欺负,两人不得相见,你快处置了那个女官,为他们做主。”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驸马与公主见面本就有定制,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云阳双眼登时蒙上一层雾气:
“哼,以前德清姑母很疼你的,你现在当了皇帝,身份尊贵了,就不管她了!”
见得她哭闹起来,朱厚照头疼道:“好好好,皇兄一定做主。”
说着,他看向江宁:“江侍读,你便随皇妹走一遭吧,把事情弄清楚。这是宫中令牌,可畅通无阻。”
“臣遵旨。”
江宁恭敬接过。
云阳扑闪着大眼睛看向他,打量几眼道:“我认得你,就是上次那个被父皇打了板子的。”
“正是微臣。”
江宁苦笑应了声。
他告诉自己,面前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童言无忌,不能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