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林霄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既然父亲可以杀身成仁,他身为人子,怎能让先父颜面扫地,身为大齐军人,怎能让大齐的公主受辱,身为一个兄长,又怎能让妹妹陪自己身陷险境。
“我林霄就算是让你活寡了!也不会……”
“我留下便是。”高林轩的纤手搭在了林霄的肩上“表哥,不要再说了……”
她丹唇轻启,呵出一缕幽兰般的清香,让林霄暴躁的心情平息了下来“我身上和舅舅,和表哥一样,流着林家的血脉……”
燕语莺声中吐出的一个个字,却似斩金断玉般决绝。她身上有林家的血脉,林家人,随时可以为大齐赴死,只消这一句话,便已足够。
“哟,还真是感人呢,连董某这心若铁石的人,都被二位给感动了……”董华做作的鼓了鼓掌“那么不知少将军,答不答应董某这个条件呢?”
“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林霄侧目望向了不远处的刘丹“我想和恩师道个别。”
“瞧少将军说的,董某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何苦弄得生离死别一般。”见林霄答应下来,董华的心里可是乐得紧,生怕林霄反悔似得连连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少将军要和恩师道别也是人之常情,少将军请便。”
“少将军……”刘丹平日的潇洒不羁,此刻已然不知被他抛到哪里去了,竟步履蹒跚,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先生多年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可惜,学生怕是无缘回报恩师了。”林霄俏皮的冲他挤了挤眉“先生可否帮学生把这箭羽截断,这般坠在外面,着实疼痛难忍。”
刘丹默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小心的扶着箭羽末端,一剑将其斩断,那口宝剑锋利无匹,林霄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学生还以为,先生这剑不过是文人雅士的饰物……”
“少将军你别说了!”刘丹别过头去不看林霄的眼神,他在与林锦荣诀别的时候,看到的眼神就是这样,这样的眼神,一辈子,看一次就够了“将军把你托付给我,不过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除了为林锦荣的死哀叹,他便是在责备这个孽徒的残暴,可现在,他口中的孽徒却亲犯死地,只为了把他们这一众人等给安全的送出去。
林霄摇了摇头,低声道“先生,公主殿下尚且可为大齐献身,我身为武官,更当视死如归,先生可先到你我二人缘起之处静候三日,三日后学生不到。每年七月十四,就有劳先生多为家父上三炷清香,学生那些属下……”
“少将军!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啊……”刘丹逼视着他的眼睛,却被林霄眼中的决然给逼退了,只得长叹一声而去。
刘丹回到了剩下的燕辽铁骑身边,独孤怡切问到“先生,我家大人可曾交代了什么。”
“你家大人……”刘丹深吸了几口气“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将军……同他道个别吧……”
“大人他!”宋刚闻言便摆出了一幅搏命的架势“宋刚不走!宋刚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林霄淡淡道“宋刚,你要违抗军令吗?你们都要违抗军令吗?”
“大人!你若死了怎么来责罚属下!”
他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下属们一眼“本官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们了,若有再出现在本官眼前,本官在黄泉路上也不会认他。”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忠义之士已经没有了选择,他们恋恋不舍的看着催动着战马,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属下愿大人武运隆昌!”
这些视死如归的猛士,一个个的带着哭腔跟着送出了对林霄的祝福,他们祝愿他武运隆昌,只不过,是希望他可以活着回来罢了。
看着踏碎青草的马蹄渐远林霄喃喃道“武运隆昌……”
“你们真以为本官无所不能吗,本官连自己的亲爹都救不了……”他细细嚼着这四个字,不由得苦笑“林轩,你怕吗?”
“表哥如果要听实话,我当然怕。”一个柔弱女子,这时要是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她畏惧着未知的一切,但是她今天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这里好生热闹。”突兀的高喊,林霄不禁摇头“看来赵将军也对这玉玺垂涎三尺,我最后一丝侥幸,也该断了。”
“少将军何出此言啊。”赵知麟并没有与董华兵合一处,反而是在一旁摆好了阵势“虽说少将军三番五次想致我于死地,但我这一生最敬重林将军那样的英雄,少将军若是肯将玉玺给我,赵某必将亲自护送您和殿下离开这是非之地。”
高林轩伏到林霄耳边“表哥,他们好像……互不信任的样子。”
林霄点了点头“没错,林轩,如果我真的武运隆昌,我们就不用死了。”
“赵将军倒是个英雄人物,也配得上这连城之物,不过……”林霄话锋一转“这玉玺只有一个,赵将军想要,董将军也想要,我之前已经答应了董将军,又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就见他信手一抛,董华惊慌的跃起将玉玺抱住,摔倒在地也浑然不知疼痛,他仰躺在地上,喜滋滋的抚摩着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哈哈哈……”
他两眼放光,狂笑不止“玉玺在手,大齐天下已半入我手!”
赵知麟慢了一步,恼怒的将长枪指向董华“董华!把玉玺给我!这种东西岂是你能染指的!”
“哼,姓赵的,我是天命所……”他的后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了,赵知麟一枪便削飞了他的头颅,结果了他的性命“传我将令!投降者不杀,顽抗者杀无赦!”
“董大人!”上官被杀,曹轩岂能坐得住,他拔出长剑“这莽夫杀了董将军!弟兄们!给我灭了左卫的兔崽子!”
澜沧军没有燕辽军的强弓快马,没有彪骁军的坚甲利兵,也没有巴郎名将柴勋那样的用兵奇才,他们之所以可以称雄中原,靠的就是士卒骁勇。
当这支军队四分五裂混战在一起,那种令人歌颂的骁勇,却是显得如此的血腥残酷。
双方杀作一团,如果说之前与燕辽军之间的战斗是生死仇敌间的搏杀,这一刻,他们手足之间的残杀,就是野兽之间的相互捕食。
盾牌与盾牌相撞,不断有人被长枪刺中倒地不起,那些本来能爬起来的,也在倒下的瞬间被后排的军士踩得血肉模糊,没有任何人去理会被踩踏者的惨叫,没有人在意脚下骨骼碎裂的声响,更没有人理会喷薄而出的鲜血。
在这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上,赵知麟把天下第一猛将的勇武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盾墙还是枪林,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厚实的盾牌和硬皮盔甲根本无法对他手中银龙造成任何的阻碍、
长枪在他手里宛若一轮满月,月光所过之处,长枪像稻草杆一样折断,盾牌像窗户纸一样裂开,军士们连人带甲被绞得血肉横飞,他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雷打过一般,遍地残值断臂,裂甲碎矛。
但是他却前进的很慢。那些彪悍的士兵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毫无畏惧的冲进那死亡光轮之中,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与血肉,来钝化赵知麟的枪刃。
这场令人作呕的闹剧,似乎触怒了上苍,本是月明星稀的夜空,不知何时飘来了漫天的阴云,大雨一来,就如同瓢泼一般,仿佛是要洗刷掉这杨柳烟波之地的血污,但这也只能是徒劳。
大雨将血污带入紫溪,血水把紫溪染得猩红,却洗不掉青草上的红色露珠,刚刚被洗刷干净的嫩草,下一刻又被血污给染红,连苍天,也无能为力了。
本就松软的泥土,在雨水的浸泡与战靴的践踏之下变得泥泞不堪,但这泥泞完全无法影响士兵们的脚步,他们的脚下早就垫了一层坚实的毯子,用军士遗体铺成的毯子,这条毯子永远不会变软,只会越堆越厚.
战况愈发焦灼,赵知麟身处乱军之中,在曹轩的调度下,他和自己的部下们被完全的分割开,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紧张之色。
他的头脑很清醒,久经战阵的经验让他快速的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的兵力比曹轩雄厚的多,自身更是勇猛无双,战况之所以如此焦灼,紧紧只是因为一个人……
他将利箭一般锋锐的目光投到了忙碌的曹轩身上,就是这个一直默默无闻跟在董华身后的副将,给他带来了如此之多的麻烦。
赵知麟一步一步的像曹轩这边逼近,他每前进一步,地上必然会倒上两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曹轩此刻非常无奈,他也想过对方会攻击本阵,所以派遣了整整一旗的兵力跟在正面军阵的后面,充当机动预备队,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赵知麟会以一己之力突破阵线杀过来。
“我还是太低估他了……”对于曹轩来说,这个苦果实在是太难咽了,他这里就只有一曲护卫,在武力方面能称得上将官的,也就他自己一个人,可是对付赵知麟,将官的武力真的就有用么?
赵知麟将长枪横在腰间,快速的转动步伐,沉重的枪杆加上他的力道,五十余名护卫的盾阵顷刻间便四分五裂,曹轩面如土色“整整一标人马……居然拦不住一个人……”
“既然要死,那就用这一条命,来捍卫我作为武人的尊严吧。”
长剑出鞘,曹轩踏步上前与赵知麟对拼了一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鲜血顺着炸裂的虎口沾染在剑柄上,他此刻连再度出手的能力都没有了。
曹轩的反应与林霄当初别无二致“怎生……犹如万斤重……”
“败了……罢了……”曹轩绝望的看着电射而来的枪刃,在眼中逐渐变成刺眼的枪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