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我找个靠得住的老实人照顾她。”
“爹?”韩轩诧异,不相信他爹会说出这种话。就连伤心哭泣的韩母和心灰意冷的罗绮年都猛地抬头看向韩父。
韩父老神在在的撇撇嘴,也不劝他打消参军的念头了。
“做什么?人绮年年纪轻轻的没了丈夫,团团小小年纪没了亲爹,他们不找丈夫不找爹啊?即便他们不找,我也要帮他们找的。不然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啊。当然,我们两老也会照顾他们的,但是我们半截身子埋进泥里的人能照顾他们多久?”
罗绮年嘴角抽抽,不理会抽风的韩父。
韩轩揉揉胀痛的额角,无奈道:“爹,我是去参军,不是去送死。等我凯旋的时候,就是你们做老爷老夫人的时候。”
“呸,我才不要做老爷呢。我情愿一辈子啃黄泥,也不要你拿命去搏前程。”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落,一颗颗砸在韩轩心头。
“爹,对不起。”
韩父一抹眼泪,叱道:“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媳妇儿和你儿子!”
“绮年,对不起。”
罗绮年喉咙胀痛的厉害,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哑着声音说:“你没对不起我,你也没对不起任何人。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能支持你,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你,去吧。”
短短几句话,却用尽了她平生的力气。
人,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多苦多难,都要咬牙撑下去。
“谢谢。”
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只有寡淡的谢谢二字。
韩轩走了,在小村子还在酣梦中的时候……没有车马代步,没有父母乡亲送别,甚至没有大件行李。有的,只是罗绮年帮他收拾的小小包裹。
罗绮年抱着团团轻轻把大门推开一条细缝,从门缝中看他高大的背影远去,远去……
“团团,跟你爹说保重。”
许是夜风冻醒了他,许是感受到娘亲的悲伤,许是意识到他爹已经走了。团团打了个呵欠,慢慢惺忪睡眼。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即便在黑夜中也能看清。
远方的背影渐渐湮没在鬼魅般的树影间,罗绮年还立在门后,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身预备回屋。
“爹?”
韩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送别韩轩。此时老人老泪纵横,浑浊的双眼更加模糊了。
“夜里凉,你快抱团团回屋去吧。”韩父转身,偷偷摸了摸眼泪。
“爹也回屋睡一会儿吧。”
“哪里睡得着哇,没良心的臭小子哟。”韩父哽咽,老大从小不用人操心,谁知一来就让人操碎了心。
“睡不着也得眯眯呀。”罗绮年故作轻松地说:“养好身子等以后轩子回来了使劲儿折腾他,看他让爹您担心。”
韩父被她都笑了,爱怜地摸摸团团的脸蛋,玩笑道:“团团快点长大啊,以后不认他做爹。”
“嘿嘿,他不敢的。老韩家尽出孝顺儿孙,本性儿在那摆着呢。”
“你是个好的,万一老大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替他守着。”
罗绮年失笑:“爹,这都哪跟哪儿呀。”
不料韩父却认真道:“我是认真的。他若有命回来最好,没有的话……爹替你做主。”
“爹放心好了,轩子是建功立业去了。他说以后让你们做老爷夫人,就一定能实现。”
“嗯。”
一席话稍稍解了韩父的忧愁,一阵困意袭来,他大大呵欠:“老头子我要困觉去了,你也回屋吧。团团还小,凉不得。”
“诶。”
早上刚起床的时候,韩母还没有发现不同。等到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韩轩不在。
“老大家的,老大上哪儿去了,早饭也不吃。老人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成仙咯。你快去喊他来吃饭。”
罗绮年心中不是滋味,若是韩贤或者韩秀一点不高兴,韩母都很敏感地一下子察觉到,等到了轩子这边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无知无觉。
韩轩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真为他不值……
“说话呢,你吱个声儿呀,一大早的装闷葫芦。”
“吃饭!”韩父敲敲她的饭碗,怕罗绮年心里难受,便说:“老大昨天半夜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韩母不过脑地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韩父说的走是什么意思,登时摔了碗筷尖叫:“什么?”
她早饭也顾不得吃了,指着韩父说:“你看着他走的?你为什么不拦着他?还有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好歹拦一拦他保不准就改变主意不去了呢。”
韩父弃了勺子,端起碗来吸溜吸溜喝下一大碗粥。老大家的心情不好,做饭的味道便不好。
韩母见韩父不理她,矛头指向罗绮年。
“老大家的你也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拦他。”
“拦不住。”
“没用的东西!我看不是你拦不住,是你不想拦吧?我知道你一直嫌弃老大相貌丑陋。这会儿遂你的心愿了吧?老大要没了,你趁年轻赶下一家呢!”
“娘?”罗绮年冷笑,她最初选择韩轩的时候,确实没有对他动情。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们相濡以沫。韩母的说法,太让人心寒了。
“轩子去参军,很大程度是因为娘的原因。”
“别找借口,昨晚是你同意他去的,要不然他肯定不会去。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拾缀过他去参军的?”
罗绮年冷笑,微寒的目光挪向门口,一字一句地说:“昨夜我去书房,看到一本摊开的人物传记,上面正好的苏秦的那一篇,其中一句话被勾了红‘自家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娘不知道苏秦吧?他是古时候有名的纵横家。未发迹时,每归家,父母憎,兄弟恶,嫂不下玑,妻不愿炊。
然衣锦归故里,马壮人强,荧光彩布。兄弟含笑出户迎,妻嫂下阶倾己顾。苏秦本是旧苏秦,昔日何陈今何亲。娘平日对轩子多有疏忽,无外乎他因破相不能参加科考光宗耀祖。而四弟能,娘多疼他理所应当。可是娘对二弟三弟还有秀儿也照顾有加,偏不看他一眼。
天天夜夜口口声声念叨四弟出息……轩子听了心里难受哇。他虽没说出来过,但我懂。还有娘担心我小弟聪明,将来成就比四弟高,便不叫他帮助我小弟。我都看在眼里。我虽不气娘,但是却心疼轩子啊。”
韩母愣神,她平日是爱念叨了些,可从没让他拿命去搏前程啊。老大家的忒伶俐,无端扣了个黑锅让她背。她可不能背,不然万一老大有事,她借口寻另一家咋办?家里老老小小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