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乳脂”作坊里,陈伯正带着三个雇工忙碌着。
王好坐在柜台前,招呼着客人,付货、收钱。
自从年后搬到这里,陈伯将这前店后厂的作坊布置一新,开张以来,生意出人意料的火爆。
与在乡里的物物交换不同,由于有了当街市面和官府的凭照,“陈氏乳脂”终于可以收布币,不再局限换豆子了。
好在乳脂生意在城里独此一份(此时恐怕在世界上也是唯此一家),陈伯的定价又很公道,顾客络绎不绝。
每天从早忙到晚,门前的队伍一直不断。
陈伯给乳脂的定价,细算起来,比换豆子还略便宜一些,这是陈氏兄弟一致的意见——薄利多销。
虽然加上官府的二成赋税抽成,单位利润比乡下低了些,但城里的交易量较之前翻了四、五倍。
这样一算,一天下来的纯利润比之前增加了两、三倍,而且除了布币外,时而还会有银子和金子入账。看来,进城来开个作坊,绝对是明知之举。
生意翻了四五倍,自然工作量就加大了,但陈伯却没有加雇人工。
倒不是陈伯舍不得工钱,而是陈平给这个作坊进行了技术改造升级。
陈平让魏无知的舅舅,新凿了比院子里那个大一倍的石磨,又买了一头毛驴,蒙上眼睛,套上扎脖和夹板,嘴巴带上竹闵编的花眼笼头,拉进磨道,让毛驴代替了雇工。
这实在是技术上的一个革命,原本最耗费体力的推磨拉磨,就这样被毛驴替代,而且足足是两、三个人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仅省人工,毛驴拉磨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石磨变大以后,磨出的豆粉更加细滑。
为了便于筛罗,陈平又设计了一个面箱子,让陈伯在箱子里边安了两根卡在两头的横木棍,把筛罗放在横棍上,手抓筛罗在上面前后滑动,细细的豆粉就从罗底漏在面箱里。
至于煮豆粉和压制乳脂,同样添置了大铁釜和压板。
这一系列技术改进,提高了作坊的工作效率,使得作坊的乳脂产量,大大提高。
这一切,使得陈伯信心百倍,对“陈氏乳脂”作坊和家庭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开张至今,已经五天了,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但今天,情形好像有些异样。
晌午过后,陈伯正在后面忙碌,王好神色不安地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扯了一下他满是豆粉尘面的衣襟。
“你过来一下。”
陈伯随着女人来到僻静处。
“外边有些不对呢。”王好不安地说道。
“怎么啦?”陈伯一边说,一边往外张望。
女人赶紧拉住他,不让他的头探出去。
“你听我说。”女人神色愈加紧张。
“怎么了,快说。”陈伯受女人情绪感染,也不安起来。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有那么十几号人,只排队,到了眼前不买东西,有的站上一会,有的还对我说些污七八糟的话,然后再去排队。”
“不光排队,还在那推三搡四的,对排队的顾客捣乱滋事,搞的人们都散了,有想过来买的,看这架势,躲得远远的,也不敢过来。”
“噢?有这事儿,多少人,我去看看。”说着,不顾自己女人的阻拦,陈伯来到店面。
柜台外,门口,斜三倒四地站着十几个人,叉着腰的、抖愣着腿的、嘬着牙花子、撇着嘴的,不一而足。
陈伯来到柜台前,双手作揖,“给各位大爷施礼了。”
十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脸上是毫不相干又满不在乎的神情,无人搭话。
“请问各位,在下哪里得罪了各位?”陈伯小心翼翼地问道。
依旧没人搭话。
陈伯抬起头来,目光依次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试图找到可以交涉的对象。
那些人索性围成一个半圈,有的变换一下姿势,改成扶肩搭背,互相看看,又看着陈伯,依旧没人搭话。
陈伯苦笑道:“各位乡邻,在下在此开个市面,借此养家湖口,不知哪里得罪了哪位,还请各位给指条明路。”
……
“如果在下哪里做错了,请给在下指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
“请各位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
“在下小本生意,只想靠手艺混口饭吃,实在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老大。”
……
任凭陈伯千恳求万央告,那十几个人围在门口,就像关闭了语音功能,一言不发。
王好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扯了扯丈夫的衣襟,小声道:“这样也不是办法,派人去找一下平弟吧。”
“噢,对。”
陈伯转回身来,低头小声吩咐女人,“让雍瓜快去找平弟过来。”
当陈平和雍瓜赶到作坊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时分,作坊已经关上了门,上了门板。
门前除了那十几个闹事的混混,更远处,三三两两有些看热闹的,在交头接耳议论着。
“兄长,嫂嫂,到底怎么回事?”
一进门,陈平急忙问道。
陈伯正低着头长吁短叹,见兄弟进来了,彷佛看到救星一般,立起身来,走到陈平面前,刚要说话,勐地又一低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王好说道:
“还是你说吧。”
王好连忙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陈平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晌午过后,之前一直好好的,过了晌午,那些人就来了,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显是冲着咱家来的。”
“平弟,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也没招谁惹谁,这不是故意捣乱,欺负人么。”
王好说着,委屈的声音都带起了哭腔。
“嗯,嫂嫂,你先别急,容我想想。”
陈平说完,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反复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兄长,开业以来,可有上门要钱的?”
“你是说乞丐还是......”
“收保护费的。”陈平直接打断问道。
陈伯点头道:“有,开门第一天,就有个麻脸汉子,带着四五个人进来,说是每天要交三布币例钱。交了钱,就可以保证咱们开店平安。可这......”
陈平忙打断道:“那你给了吗?”
“给了啊,当天就给了他十天的例钱,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的,以前听做生意的人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兄长做的对,你没和他们讨价还价吧。”
“没有,我觉得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财免灾,可咱们都交了例钱,他们还......”
“你还认得那几个人么?”陈平问道。
“认得,为首的高高大大,满脸麻坑。”
“今天来的人里面,有那天的几个人么?”
“那个麻脸的没见,好像里面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应该是那天来过的。”
“这就奇怪了。”陈平陷入迷茫的思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