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躺在榻上,虞姬依偎在项王身旁,一寸芳心,好似小鹿儿乱撞,耳、酣、面热之际,情、意绵绵,心神、荡、漾。
正在这时,虞姬忽然听到一阵瑟、竽、排箫声起,忽远忽近,悠悠扬扬。
一会儿,似凄风四起,呜呜咽咽;一会儿,又像车驰马骤,鬼哭神号。
虞姬凝神细听,瑟、竽、排箫声间,又似有歌声传来。
那歌声,婉转曲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而高,时而低,一会儿长音,一会儿短叹。
彷佛九皋山上,野鹤唳鸣,又像湘江边鸿雁哀声。
虞姬听得出,那是楚乐楚歌,正是家乡久违了的音律。
虞姬本来就喜欢歌舞,尤其是楚乐楚舞,时常为项王表演一二。但此情此景,听到家乡的乐曲,那哀婉的曲调,不由得有感而生,禁不住心中戚戚,泪光莹莹。
虞姬伴着节拍,轻声哼着曲子,心中越发觉得凄切。
再回头看身边的项王,连日的征战,疲惫不堪,加上酒意微醺,已是鼻息如雷,呼呼大睡。
又听了一阵儿,外面的楚乐楚歌,犹自连绵不绝,虞姬由惆怅,心生疑惑,究竟这歌声从何而来?
其实,这是汉军营中,汉王的智囊张良出的一计攻心之策。
张良见大军在韩信的带领下,用十面埋伏阵,将项王打败,汉兵包围了楚军大营。
于是,他来到汉王大帐,对汉王说道:
“大王,现今项王困守营中,臣有一个离心之计,可兵不血刃,使楚军士卒尽皆散去。”
汉王正在胜利的喜悦之中,闻言眼睛一亮道:
“哦,子房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张良道:“现今项**中,还有六万多精兵,如果举兵攻打,耗费时日不说,恐怕我军的损失也会不小。”
“现在,已近楚地,项**中均为楚兵,请大王把军中的乐手组织起来,沿楚营四周,奏响楚乐,同时,令军中的楚地士卒,齐声颂唱楚歌,彻夜不绝。”
汉王问:“子房,这是何意呢?”
张良道:“楚军与我征战连年,有的已经数年没回家乡了,我们在此哼唱楚乐,定将勾起楚兵的思乡之情,而且,会给楚军造成楚地已被我们攻取的错觉。”
“这样一来,楚军之中,人心摇动,士卒们以为家乡都被占了,哪还有心思在这打仗,肯定会相继逃跑,这样,项王身边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等到了明天,项王一看,士卒大多逃走了,军心一乱,我军乘势进攻,那岂不是事半功倍了么?”
汉王一听,一拍大腿道:“妙计,妙计,就这样干,快快去安排。”
于是,楚营四周,才响起了这一片楚乐之声。
楚营军中,本来已经打了败仗,从将领到士卒,个个士气低迷,人心浮动。
听到家乡的音乐,楚兵们议论纷纷。
“难道是汉军把咱们的老家都占了吗?”
“这可怎么得了,我家中还有妻女,还有老母呢?”
“不行,我得回家去,说什么也得回去看看。”
“现在走,大王知道了,会杀头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家也不要了吧。”
“走吧,趁着黑夜,偷偷跑出去。”
“法不责众,大家都走,项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
到了半夜,楚营的军士们,开始偷偷逃跑,一个带十个,十个变成百个,越来越多,陆续散去。
等钟离昧、季布等将领发觉,楚营内几乎半空了,六万军兵,逃跑了大半。
钟离昧和季布,本想报告项王,但一想到项王的火爆脾气,一旦怪罪起来,所有的军将都得连带杀头。
罢、罢、罢,事到如今,也不是一个人能扭转局势的,干脆,咱们也散了吧。
于是,钟离昧、季布等人,也趁着夜色,悄悄地走了。
这真是树未倒,而猢狲先散。
除了项王的亲军,楚营内,已经没有多少士卒了。
正在这时,项王醒了。
他听到了楚歌,不禁心内惊疑,朦朦胧胧地坐起,随后又走出大帐细听。
汉王听出,那歌声是从汉营传出,对着左右诧异道:“汉已尽得楚地了么?为何汉营中有许多楚人呢?”
正说着,只见侍卫进来禀报,说将士们大都已逃散,只剩下亲军八百人了。
项王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左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没人能回答。
项王在帐前团团转了几周,又返身入帐。
项王见虞姬手抚着帐幔,立在一旁,已经变成了一个泪人儿,心中一热,这个八尺霸王,从不抛泪的汉子,也不由得眼中滚下热泪来。
项王泣泪两行,见席上残肴尚未撤去,壶中还有大半壶美酒,就令厨子将酒烫热,揽过虞姬,一同举杯。
连喝了几杯后,项王看着泪光莹莹,肩膀不停抽动的虞姬,信口作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王平生的最爱,第一是乌骓马,第二是虞美人,此番被围垓下,心里知道死在眼前了。
人一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免伤感,项王心中实在割舍不下虞美人和骏马,因此康慨悲歌,唏嘘不已。
虞姬最了解项王,也深深爱着项王,在一旁听着项王的歌,已经知道项王内心的矛盾,随即站起身,来到项王身旁,仰望着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也作歌道: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歌罢,已经热泪潸潸,不能自己。
项王看着自己的爱姬,想起昔日许多两人的卷恋,伤感不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就是左右的侍卫们,也全都情不自禁,痛哭失声。
悲伤的气氛,浓浓地笼罩着项王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