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的经验,这种时候,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官府做对的。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情况发生了。
“我能证明。”
话音未落,褚布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你,褚布。”
“师”、“质”和“差”字吏员,都认识褚布,鉴于他惯常打抱不平,县里的人,对他无不忌惮三分。
“我也能证明。”站出来的是魏无知。
“还有我。”石斗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还有我......”院门外,大家异口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噪杂不堪。
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带头,大家乐得凑个热闹,权当帮忙的人情了。
“师”字官吏见大家群情激愤,有些慌了,把眼急来看“质”字官吏。
那意思是,这局面,该怎么解?
“质”字官吏只好大声喝道:“你们嚷什么,想造反不成。”
虽然话还是很硬,但语调里已经带着颤音。
场面一时嘈杂不堪。
借此机会,陈平忙把张姜拉到一边,悄悄和她耳语了几句。
张姜望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张姜转回来,凑到陈平身边,悄悄塞给他一个布包。
陈平将布包捏在手里,貌似若无其事地转身来到“师”字官吏身旁,附在他耳畔低声说着什么。
那“师”字官吏一愣,偏头看了看陈平。
见陈平笑容可掬,一副讨好的样子。
“师”字官吏借助陈平侧身遮挡,悄悄接过手里的布包。
他将布包袖在袖子里,暗暗用手捏了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师”字官吏转过头来,对着“质”字官吏,使了个眼色。
随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周围瞬时静了下来。
“师”字官吏看了看四周大声说道:
“既然如此,经查:陈家自产食物,与民交换,没有买卖,不属于商贾行为,暂不需办理凭照。所告非实,本官不予受理。”
说罢,师”字官吏转身,分开人群,带着众吏们走出庭院。
“噢,好,好。”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
“这样,又可以换乳脂吃了。”
“谢谢官老爷们。”
“官老爷们走好。”
人群里似叫好又似揶揄的声音,欢送着几个吏员们,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待吏员走远,陈平立起身来,对着准备散去的人群,大声宣布:
“今日,承蒙各位乡里邻居捧场,帮在下度过了难关,为表谢意,在下决定,今日所产的乳脂,一律半价赔本折换,也就是出一样的豆子,双倍换乳脂,天黑即止。”
“噢,陈家二兄弟,好耶。”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家取豆子去,笨猪。”不知谁家媳妇叫骂着自己的丈夫。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一听此言,“轰”地一声,就像墨水滴在水里,迅速消散了。
陈平回过头来,给褚布、魏无知、石斗依次行礼,“褚兄、魏兄、石兄,今天给各位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倒是陈兄处变不惊,令人佩服。”三位依次拱着手道。
因家里局促,陈平不便邀请大家里面坐,加上又要处理善后事宜,便让兄长陈伯给三位分别装满三提篮乳脂,亲自送到门外。
刚刚送走三人,院门前已经挤满了拿着豆子赶来的邻里。
陈伯忙带着雇工,陈平、张姜也亲自上手,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制作乳脂。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仍有十几个人还在门口等着乳脂。
陈平吩咐张姜,给这十几个人,每人发了一个写有“陈”字的竹简,告诉他们,明天持此仍然可以半价兑换。
门口的人,终于都散去了。
张姜这才招呼大家开饭。
晚饭是一饭三菜一汤。
粟米饭,乳脂炖白菜,兔肉炖黄豆芽,水煮芋头和韭菜鸡蛋花汤。
三个人连同雇工,大家埋头吃饭,一时都没精力说话。
直到大家把饭吃完,张姜和雇工把碗快收拾下去,陈伯才坐到陈平的身边。
“平弟,今天多亏了你赶回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这些官吏一进来就气势汹汹,还要强行拉走东西,那阵势,可是够吓人的。”
“兄长,官吏自古都是仗势欺人,咱们今后做生意,不可避免地会和他们打交道,这种事情,今后就都交给我。”
“还是你有办法,也知道怎么和官吏讲话,我一看见他们,就紧张的不行,话也说不明白了。”
这时,张姜也坐到餐桌对面,说道:“可不是,当时我也吓得够呛,虽说大父、父亲也是做商贾的,可从来没有官吏这样对待他们。”
陈平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家里生意做得大,前后早就打点过了,没人找你们的麻烦。即使有,也是高级官吏,不会像今天的小官吏这般狐假虎威的。”
张姜点头,“倒也是,偶尔也听父亲说,爷爷有时也为如何打点这些官吏们头疼呢,落下一个,都会找麻烦的。”
陈伯忙问陈平:“你今天给了他们多少钱,我看足有百十布币吧。”
陈平看了看陈伯:“差不多。当时,我一看那架势,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咱们是求财,不是为了找麻烦。他们也一样,得了钱,他们就知道怎么回去交差了,也不是非要置咱们于死地。”
“再说,咱也不能和他们闹得太僵,虽然褚布站出来,他们害怕,但咱们不能完全依靠这个,这毕竟不是打架,靠力气取胜。”
“做生意的人,就要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他们这些官吏也和咱做生意的一样,只不过是拿着手中的权力进行交易而已,而且他们比咱们还多了一样,既要钱也要面子。”
“还有一个考虑,将来咱们还得去集市上开作坊,给他们留个好的念想,将来好打交道。”
“本来几十布币也可以打发他们,但一来为了让他们好说话,快点解决尴尬局面,二来为将来留个退路,所以,我就出手重了一些。”
陈平将自己当时的想法,合盘托出。
陈伯这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些钱,可是张姜自己的私房钱,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陈平宽慰陈伯,“兄长,这钱咱们很快就能赚回来的,你不用太在意。”
说着话,两个雇工忙完了手里的活,过来请示陈伯还有什么活计。
陈伯对着二人道:“田由,你把豆子泡上,比平日多泡三成,明天肯定人会更多。雷被,你把石磨清洗完,都做完,就可以收工了。”
陈平正与张姜在一旁私语,听到兄长在那吩咐,忙问张姜道:“刚才兄长叫他俩什么名字?”
“田由、雷被,怎么,来了十多天,你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么?亏你还是个二掌柜的,”
“一直以来,都是兄长管着,我也没留意。”
“怎么啦,夫君,有什么问题吗?”张姜问道。
“没有,没有,这事好生有意思了。”
说罢,陈平不觉自己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