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武县城,日头刚越过东城墙,肆无忌惮地发散着热量。
进了城关,陈平跟着魏无知,沿着城墙边向前走着。
走到一个路口,转过弯,迎面见几个背柴的人,进到一条巷子。
两个人随着背柴的人,目标是巷子深处的铁匠铺。
远远地,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整个巷子里回荡着。
走进铁匠铺,正中一个大烘炉,炉架旁,一个伙计拉着风箱,炉膛内火苗直蹿,映红了所有人的面庞。
一个年纪略大的铁匠师傅,正将一块烧红的铁器,移到大铁砧上,两个赤膊壮汉,手抡大锤正在锻打。
那师傅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击打几下,那两个壮汉,便按照指引,用不同的力气和落锤方法锻打着。
时而,从壮汉的口中传来嗨嗨的声音,听起来中气盈胸,看起来画面感十足。
两人看了片刻,魏无知问旁边的一个小伙计:“褚布呢?”
小伙计用手向后一指,“在后院。”
魏无知引着陈平,绕过铁匠炉,来到后院。
后院不大,几十米见方,堆着成品和半成品的铁器,靠墙是一些焦炭和木柴。
院子中央的平地处,一个九尺身高的彪形壮汉,正在举石锁打熬力气。
那壮汉,上身赤膊,皮肤黝黑,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铁疙瘩一般,腰扎黑色宽布带,粗布皂裤下,一双麻鞋踏在脚下,远看宛如一尊铁塔。
有诗单道这壮汉:
平生壮志藏己胸,万里归来鬓未星;博浪沙前铁锥起,当时谁识褚布名。
只见那汉,右手提着一个石锁,粗看足有百二十斤重,在他手里却如同戏耍一般。
那汉子将那石锁,忽地向上抛起,一个鹞子翻身,仰手接下,随即移到另一手上,再抛起,一式白鹤亮翅,伸手接下。轻松自如,如同无物。
两个人在汉子身后,看得痴痴发呆。
过了一会儿,魏无知才唤道:“褚布”
那汉子刚将石锁抛起约有丈高,闻听身后有人叫,回头看了一眼,再从容回身,伸手将空中落下的石锁接在手中,轻轻放在脚下。
那唤作褚布的壮汉,转过身,来到陈、魏二人面前。
气不长出,面容不改。
魏无知介绍,“这位就是路上和你一直说的侠士褚布,也是这间铁匠铺的少掌柜,这位是我在乡里的好友陈平。”
两人行礼毕,褚布问魏无知:“可是舅公打造磨盘铁箍一事,已经妥当,这就去取。”
“唉唉唉,不急,陈平还有一事相求,劳烦兄长。”
“噢,陈兄请讲。”
陈平道:“劳烦褚兄,在下想打两口铁釜,一大一小。”
“好说,刚到一块好铁,打釜正好,不知陈兄可有尺寸”
“尺寸在此。”说着,陈平掏出一片竹片,上面写着尺寸。
“好,还有什么要求?”
“我这铁釜,与别人的不同,不要市面的平底圆桶样式。”
“陈兄请详示。”
陈平蹲了下来,拾起一个草棍,在地上画着。
“我这釜,要打成锥形底,不过要半圆形,外沿要外翻,像这样。”
“这是什么釜啊,这怎么立得稳呢。”
“褚兄尽管照此样打造即可,价钱好商量。”
“好说,交给我了。这价钱么,即然是朋友来的,爽快价,布币小釜八百,大釜千二,共两千布币。”
陈平掏出一千布币,交给褚布,“这是一半定金,余币取釜时奉上。”
“好说,三日后来取。”
取了打造好的石磨立柱和轴套,陈平和魏无知告辞了褚布,走在街上。
陈平问魏无知,“这个褚布好大的力气,你看那石锁,在他手里,就像玩意一样。”
魏无知:“这褚布,家传两代铁匠。别小看这打铁,没有力气打不动,没有胆量不敢打,那十几斤重的大锤抡上一天,没有超人的功力是不行的。”
“褚布又与普通铁匠不同,除了有千斤之力,还喜欢云游交友,好为侠义之事,这铁匠铺,是家传的,他平时不常在家,三山五岳的云游,结交天下义士。”
“几个月前,大概就是你在宁北山快回来的前后,有一日,我来褚布的铁匠铺,被他拉着一起和远道而来的几个朋友喝酒,其中,就有几个非凡志士。”
“噢,褚布都喜欢结交什么样的人士。”陈平来了兴趣。
“其中,座上有一位志士,令我印象深刻。”
“听褚布说那人乃卫国人士,姓庆名轲。还有一个随从,燕国人秦舞阳,两人饮酒到深处,击筑而歌,有康慨之气,气概不凡。”
陈平心中一惊,忙问道:“那庆轲可有别名?”
“褚布有时也对他以‘荆轲’相称,两个人看来很是熟识。”
“荆轲,秦舞阳”陈平嘴里念叨着。
“怎么,这两人你也认识?”魏无知疑惑地看着陈平。
“噢,不,我早有耳闻,只是没缘相见。”
陈平知道,荆轲此去,将不再复返。刺秦一事,也很快将天下名传。
同样,秦攻燕,也就是明年的事了。
陈平心中遗憾的,是没缘见千古侠士一面,假如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穿越过来。
即使早穿越过来,又有什么用呢?天下之大,志士仁人如此众多,以一人之身,又能认识几人呢?何况,还有五条禁令的束缚。
想到这里,陈平多少有些释然。
魏无知接着说道:“这褚布,崇尚游侠仗义,时常济危扶困,救人于危难。”
“喔”陈平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千斤之力的褚布。
没过几日,陈家乳脂作坊的准备工作已毕。
院子里,一个大石磨立在水井旁,旁边新搭的席棚下,一口硕大的铁釜,坐在新砌的炉灶上。
这铁釜与时下的一众铁釜明显不同。
圆圆的釜底,直接坐在灶上,釜的外沿向外翻出,搭在灶台边,用黄泥巴涂上了釜沿与灶台的缝隙,不使烟气上窜。
铁釜刚刚拿回来的时候,陈伯和张姜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平。
“这是什么釜啊?这怎么坐的稳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陈平笑了笑道:“这可是最新的铁釜,别名‘陈氏铁锅’。”
“陈氏铁锅?”
张姜围着这个锅,转了几圈,抬头问夫君:
“那我们家这灶可要改造?”
“夫人聪明,咱这就动手,来,兄长,我给你画一下,照这个形式改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