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负这样说,陈平连忙立起,作揖道:“不敢当,大父尽管吩咐。”
张负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快坐,坐下说。”
陈平又坐回到椅子上。
趁张负低头饮茶,陈平悄悄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值此关头,心里有所期待,又面对这样一位长者,手心出汗是正常的。
张负看在眼里,故作不见,饮罢茶缓缓地说道:
“陈平,你虚岁十七,可否考虑过婚娶呢?”
闻听此言,陈平心里顿安。
心里一安,精神自然倍增,他挺直了身子,端正地回道:
“回大父,晚辈年纪尚小,还没考虑婚配。”
“不小了,按《魏令》年过十五即要成家,家里有没有给你筹划啊?”
“晚辈父母三年前去世了,兄长去年方婚娶,我的婚事,还没来得及考虑呢?”
“该考虑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家不仅是传宗接代、家族兴旺的需要,男人有了内助,可以静下心来做事业,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啊。”
“蒙大父教诲,晚辈心虽有此愿,奈何兄长刚刚成家,家境窘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负嘴角微微上翘,对陈平的坦诚,心里赞赏:
“婚娶确实需要钱,到任何一家提亲,都少不了聘礼。好在你还年轻,凡事都有无限可能,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的。”
“大父所言极是,与钱财比起来,做事和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张负颔首,心里的念头更坚定了。略一沉吟,道:“不知你心可有所属。”
“回大父,晚辈近几年多外出游学,前几日刚从宁北山参学回来,平日里,除了读书,也无甚机会接触,不曾有意中之人。”
张负捋了捋下颌皓雪般的胡须,满脸带笑问道:
“陈平,老夫有一桩亲事,特说与你,你可愿否?”
陈平连忙立起,再次施礼道:“承蒙大父厚爱,晚辈实在不敢当。”
“哎,跟我客气什么?说起来,你我也不是外人,不是?”
陈平故作不解,“不是外人?”
“啊,这几日,我和你早已熟识,也算往年交了吧。”张负说完,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陈平随即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张负示意陈平坐回去,随后说道:“实话和你说吧,打那天一下车,老夫就注意到你了。”
陈平目不转睛,认真地听着。
“你与一般后生不同,做事细心、认真,对待长者彬彬有礼,遇到仆人也能屈身善待,好学又博识,虽然家贫但不失大志,是个难得的好后生。”
“大父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还需要多磨砺多学习。”
张负再次颔首,“此言极是,年轻就要多经历、多学习,从一切机会里学习,但学习也要有个好环境和条件,比如我这次给你说的这个亲事,如果能成,对你今后会有很大帮助。”
“大父厚爱,晚辈没齿难忘。”
“嗳,这才是了。”见陈平有了意向,张负心里踏实下来,进入正题道:
“要说的这门亲事,也不是外人。”
陈平的心,已经提到了半空中。
张负接着说道:“天底下,我可能是第一个给自己孙女说亲的大父了。”
“您的孙女?”
陈平认为此刻必须表现出些许的吃惊,以掩盖内心如愿以偿的兴奋。
张负把头点得很深,之后盯着陈平的眼睛,极认真地说道:
“我的这个孙女,那可是阳武县里一顶一的淑媛,不说闭月羞花,也堪沉鱼落雁,最难得做的一手好针线,识得字,懂得礼,如果许配给你,真真的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
陈平做惶恐状,连忙立起身来,深深地一揖到地,“承蒙大父厚爱,晚辈怎敢高攀?”
张负起身,用手扶起陈平,牵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张负的目光在陈平的脸上盘旋了许久,慨然道:“虽然老夫家里有些散钱,以你的学识和人品,不能说是高攀,应该说是极配才是。”
“有道是‘富无经业,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财富也好,官职也罢,完全事在人为。”
“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渊博的学识,又能勉力而为,前途当不可限量,眼前的困顿,不足以束缚你。”
“就彷佛这天下,虽然纷纷争争,毕竟是有德者居之。所以,我将孙女嫁给你,也是看好你的未来,不想你因为眼前的困顿,折了希望的翅膀,亦或因为择人不淑,误了你的前程。”
陈平听到此,深深为张负的情怀感动,甚至对自己为达到目的设计的小计谋,感到深深的惭愧。
“大父,我......”
陈平刚要说什么,张负举手挡回了他的话,道:“我这个孙女,从小我就拿她当掌上明珠,每天绕膝,给我带来很多天伦之乐。只是有一样,一直让我愧疚。”
“大父,您说。”
“这孩子天性温婉,又极善良,可她前几次婚嫁,夫君都不幸夭折,让我深深的抱憾和惭愧。”
“大父,这是天命,与令孙无关,您也不必愧疚。”
张负眼睛闪过兴奋的光。
陈平接着说道:“庄子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人的生死,自有天命,非人力所为,正确看待可矣。”
张负闻听,捋髯而笑,“这么说,你答应这桩婚事了?”
陈平起身,整衣再拜,“蒙大父厚爱,孙陈平愿意为聘。”
“哈哈哈哈,好好,既如此,大父有一样见面礼,送给你。”
“大父,您要送我礼物。”
“平儿,大父知你家中羞涩,一时凑不齐礼聘婚宴之资,为了简便从事,大父送你十镒金,权当婚聘和酒席之资,至于孙女的嫁妆,另当别论。”
“这,这怎么使得。”这对陈平来说,是意外的惊喜。
“这正使得。你堂堂男子汉,总得上门提亲,怎么也得有聘礼吧?我张家嫁女,也得体体面面,讲点排场?这该行的礼节不能少,该走的程序不能缺,该请的宴席也不能草率。”
“遵从大父教诲,孙愧受了,一切奉大父旨意。”
“哈哈哈哈,好孙儿。”
“弟,出来吃饭吧,来喝豆芽汤。”屋外陈伯的声音,打断了陈平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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