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奴隶义卢
楼烦王墨苏弃走出了自己那座较为温暖的毛毡帐篷，皱着眉毛眯着眼睛远眺白祁山：“那群赵国小崽子们在搞什么鬼？”
白祁山方向，隐隐约约能听见赵军大营中热闹地呼啸声——这是寻常大军驻营中绝不会出现的动静。
大多数将领为了保持营地中绝对的安静来避免营啸，甚至会为军中驻营定下极为严厉的规矩——私相殴斗者，斩！大声喧哗者，斩！营中驰马者，斩！
“难道是赵军营啸了？”墨苏弃疑惑地自言自语。
须知战阵之上，军卒的精神状态本就长期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些许骚动也有可能引发大规模集体性的动乱。
譬如雷击、殴斗、梦魇等不稀奇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惨烈的动荡。
所谓营啸，指的就是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导致的军营内部大乱、士卒互相践踏厮杀——这在战场上是极为致命的。一场营啸引发的混乱和伤亡，甚至会超过一场最惨烈的战役。
但赵国军队素来有着纪律严明的习惯。墨苏弃与赵国对垒多年、恶战连绵，还从未遇到过或是听说过赵军出现过营啸这样的恶性事件。
况且，白祁山大营中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杂乱亢奋，但却并不显得混乱。
墨苏弃叹了口气。
赵军的白祁山大营像是刺猬一般，狂暴的连弩箭雨给墨苏弃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墨苏弃实在不愿意硬冲白祁山大营。
但眼下留给墨苏弃的选择似乎也不多。
原本墨苏弃以为，一直生活在中原的赵人对严寒的草原一定极不适应，想必用不了几天，赵国人便会在极寒的黑夜里濒临崩溃……即便赵军能够凭借意志力硬抗下来，也一定会因为严寒而战斗力大损。
没想到对面的赵军毫无崩溃的迹象，反而是墨苏弃麾下的楼烦大军有些扛不住了。
即便是楼烦人早就适应了草原上的严寒，可今岁冬天实在过于酷寒——即便是最强壮的勇士也难以忍受如此寒冷，每天早上都有冻得梆梆硬的楼烦士卒尸体被抬出去——至于那些衣不蔽体奴隶兵的伤亡就更加难以直视。
除了寒冷之外，墨苏弃的粮草也并不充裕。为了对抗严寒，楼烦人每天需要的食物要远远多于平时的用量。
虽然眼下只有四万张需要填饱的嘴，但墨苏弃大军中的粮草也挺不过二十天了。
对于一支正在与敌军对峙的军队来说，这样的存粮状况实在很是危险。墨苏弃每天都在搜集一切有关白祁山大营的讯息——但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赵军也和墨苏弃一样处于断粮的边缘。
不到万不得已，墨苏弃不愿强行进攻——按照赵军箭雨的密度，将会有大部分的楼烦族人倒在冲锋的路上。
届时即便狼神部族当真能够攻入赵国的腹地大掠一番，其收获也难以弥补损失的元气——这样的惨胜有何意义？
但若是短期内没有更好的办法，墨苏弃也只能试着强行进攻白祁山了。
……
赵景裕看着眼前这位一脸平静要请见自己的年轻奴隶，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眼下绝大多数林胡人都在因为‘集体诉苦’而热血沸腾，偏偏眼前此人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平和——和其余处于亢奋中的奴隶们格格不入。
何况这些蛮人一个个口音咬字极重，听起来分外粗豪，而眼前这奴隶却说得一口纯正的雅言，更显得不凡。
当今天下，各地的方言音调各不相同——即便同为中原人，赵人也难以理解呜里哇啦的楚语、楚人也难以理解柔侬软糯的越语……而这雅言指的是洛阳周天子所用的官方语言，相当于后世的‘普通话’，如果不是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是绝不可能说出如此纯正的一口官话的。
赵军什长手握剑柄，向赵三公子投来征询的目光。赵景裕微微颌首，示意将那位奴隶领过来。
年轻奴隶被领到赵景裕的青铜王车前，高栩也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凡，身体微微挡在赵三公子的前面。
奴隶居然行了一个很标准的贵族礼：“林胡义卢，见过赵国三公子。”
赵景裕轻轻颌首，并没有起身回礼：“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我？”
“我原本是林胡王义祯膝下的第三子义卢，因楼烦骑兵入侵，我被裹挟在乱民之中，不慎被楼烦人掳去为奴。”义卢不卑不亢地沉声道。
哦？面前这厮竟然是个林胡王子？
赵景裕兴趣大增，打量义卢片刻，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此人虽然看上去很是狼狈，但还是难掩骨子里的上位者气度——赵三对这种气度很是熟悉。
不知何时，贡睿已经站到了赵景裕的身后，轻声为赵三扫盲：“公子有所不知——七年前林胡王义祯暴毙，林胡各部族便陷入了一场长期的动乱——林胡王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儿子为了争夺大位，各自拉拢许多林胡部族，四方势力彼此间不惜刀兵相向。”
“直到现在，这场草原上的动乱还未完全结束。”贡睿低声道。
闻言，义卢不禁赞许道：“这位先生好博识——你提到的林胡王的两个儿子正是我的两个亲哥哥……两个弟弟正是我的两个亲叔叔。”
赵景裕看向贡睿，后者轻轻点头：“不错，林胡王义祯确实共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也确实在多年前不知所踪。”
赵景裕饶有兴味地盯着义卢，招了招手：“来人，给这位王子上座。”
一般来说，诸如楼烦王、林胡王这样的胡人王位，都是这些草原蛮人自封而来，在大多数情况下，义卢这样的野人王子不会得到中原大国这样由周天子分封的正统贵胄的认可。
但赵景裕心念电转，隐约间觉得眼前这个林胡王子似乎对赵国来说值得利用。
再说，赵景裕一向‘离经叛道’，对绝大多数人所吹捧的所谓的贵族血统和贵勋爵位向来也并不重视——实话说来，赵三自己就很欠缺当世贵族公子的高贵风度。
可能这种贵族气度是要从小培养的，至于打后世穿越而来的赵景裕——实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