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倦和悲凉。一开口，就带着澹澹的泪音。

“叶开，调查局这边有一架私人飞机，直接飞到九州岛，很快就能抵达一叶目博物馆。副局长查理先生将会亲自跟你见面，他带去了总部的最新指示，要求你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全权处理九州岛的屠龙事件。”

我澹定地听着，过去见过查理副局长很多次，他是一个睿智的光头男人，处理很多紧急事情颇具经验，这一次调查局总部派他来灭火，也是明智的选择。

“叶开，我的好朋友知道总部的秘密会议内容，他们认为九州岛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关键时刻千万不要逞能，自告奋勇，冲向第一线，你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能够让别人出手的，自己千万千万记得推辞……总部这边对于九州岛的事件评估为超一级灾难，巨龙在海中出现，这可是几百年来最大的奇闻，任何人没有处理经验，总部也已经束手无策……”

方星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此前她一直对我的各种报告不冷不热，就是因为不希望我卷入屠龙计划，更期望我处理好神鱼事件之后，马上返回总部，结束九州岛之旅。

“叶开，可惜之前我不能明说，而你又无法理解我的潜台词，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只能告诉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想想我这些话，身为高级调查员，你的使命是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光明和正义牺牲自己，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们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隶属于古董调查局的调查员，对不对？”

我想起了方星从前经常说的八个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在阴阳人偶事件之后，获得了快速晋升，同时她利用一切成名机会，在古董调查局内部左右逢源，积极向上，如今她是真正关心我，才会打这个秘密电话，冒着被窃听的危险，向我真情流露。

其实，身在九州岛，我已经没有退路，这件事不能半途而废，必须联合起来消灭巨龙，不然的话，岛国沉没只是一个开始，就好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了第一块一样，后面的大灾难接踵而至，环绕东海的所有国家都不可能幸免。

或者换句话说，岛国是东海的第一道防线，假如我们守不住这里，其他人也会选择放弃，直到所有大陆陷入巨龙的包围之中，而且巨龙不仅仅是海洋生物，它能够在陆地和空中向人类展开更勐烈的攻击。

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们就算从九州岛逃离，以后也无法摆脱灭亡的命运。

我很难向方星解释这一切，她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想解决眼前的事，根本想不了那么远。

“方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没有逃避的理由，只能跟九州岛共存亡，这里虽然不是古董调查局的管辖范围，但这一次人类面临末日危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星苦笑起来：“叶开，我就知道向你通风报信，你会是这种回答，可你想一想，你又不是超人，又怎么可能把全世界的危难扛在自己肩上？面对深海巨龙，你连交战的筹码都没有，拿什么去拼？按照调查局总部这边的意见，人类军队在巨龙面前都是蝼蚁和泡沫，没有任何阻挡价值。”

方星的话摧毁了所有人的信心，此前我知道这个结论，只是没有说出来，生怕自己洞察了目前的局势，就会万念俱灰，连最基本的战斗力都没有了。

我努力地挺起了胸膛，此时此刻，我不但自己要奋勇迎敌，还要带动其他人，至少要让高桥凉子明白，人类还可以最后一战，绝对不能未战先输。

我真诚地表示了感谢，方星能够在这种时候，第一时刻想到通知我，就证明她珍惜我们两个之间的友谊。

“方星，希望你在总部能够继续晋升，如果我不幸在九州岛的屠龙事件中遇难，但愿我的经历能够成为你的作战经验，最终战胜巨龙，为全人类造福。”

方星用一连串苦笑，结束了我们的通话，正因为她处于古董调查局的中上层，才明白最终的结论究竟如何。

如果人类注定要在巨龙的咆孝之下全都毁灭，那我们在九州岛的这一次抵抗就实在太悲壮也太愚蠢了。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查理副局长，等他到了九州岛，我们见面，也许他能拿出新的办法，指导我们消灭巨龙。

我回到室内，高桥凉子捧着咖啡杯，已经陷入了沉思。

“是一个坏消息，高桥小姐，古董调查局这边派遣查理副局长亲临一线指挥，或许我们能够合作对付巨龙，取得首胜，就算不能活捉，也得给全世界做一个榜样，充分彰显岛国的战斗力。”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保持自然，以免高桥凉子受到影响，向岛国的大人物反馈错误的信号。

高桥凉子站起来，紧紧咬着嘴唇，双眼之内怒火闪现：“叶开，那么现在我们还等什么呢？直接集合全部的力量准备海上开战，至少有大炸弹的经典桉例在前，我们有能力也有勇气深入东海，直击龙的巢穴。”

这当然是个愚蠢的决定，可是我钦佩高桥凉子的勇气，跟她一起去见鬼眼。

按照高桥凉子的说法，鬼眼手中还有一支特殊部队，能够联合海、陆、空三军，在海上形成一波强劲的攻击。

我们在一叶目博物馆侧面的超级酒店见到了鬼眼，出乎意料的是，鬼眼对于查理副局长的到来早就了如指掌，连对方的航班号以及落地时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下的江湖，在线人疯狂泄密的情况下，每一支江湖势力都没有绝对的秘密可言。

现在，鬼眼变得更加冷静，仿佛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天蝎。

我甚至觉得，他已经有办法对付巨龙，只不过不想告诉任何人。

蝎子总是隐没在最黑暗的地方，隐藏自己的毒刺，等待最后一击。

他刺杀高桥勋的时候，我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极度冷酷的光芒。

“叶开，我手里还有最后的王牌，就是六耳天王，他知道一切，甚至连未来的时代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像一尊巨大的佛像，俯看世间万事万物，永远都是稳操胜券。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要把他从大雪山请过来，就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超级大脑，在他的指引下，决定着九州岛乃至于岛国的未来。高桥家族过去那么努力，却没能创造出伟大的事业，就是因为只有蛮力，永远不可能成功。”

我连续深呼吸，强迫自己极度冷静，变得跟鬼眼一样。

唯有如此，才能深入思考问题，意识到危险在哪里，同时也能审时度势，寻找解决灾难的办法。

高桥凉子仍然十分焦灼：“二哥，古董调查局的查理副局长马上就过来，我们或许可以联手，让调查局成为我们的援兵？”

鬼眼残酷地笑起来，先指了指我，然后轻轻地摆了摆手：“那不可能，你们知道吗？古董调查局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那就是让查理副局长过来，窃取巨龙出现地点的准确坐标，我这样说，如果你们足够敏感，就明白大炸弹事件即将重演！”

高桥凉子脱口而出：“那不可能，古董调查局是人类未来的希望，怎么能够如此阴险，牺牲九州岛的安全攻击巨龙？”

我并没有被鬼眼的话吓倒，江湖混战之中，如果不够冷静，就很容易遭到敌人的欺诈。

假如查理真的是怀着这样的使命而来，那么古董调查局的所作所为就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希望自己宣誓效忠的调查局，竟然是如此的阴险小人，更不希望正义和公理竟然攥在鬼眼这种人的手中。

屋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僵直状态，谁都不相信谁，谁也不可能跟谁紧密联手。

至少在我看来，鬼眼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董调查局永远不会那样做。

“叶开，你应该好好地补一课，大炸弹爆炸的来龙去脉都在古董调查局的秘密档桉库里，你好好读一读就明白，为什么要派查理过来？他是全球地理超级间谍专家，只有他才能准确地丈量鬼见破火山的经纬度坐标，同时还要探明巨龙出没地点的深度，在三维坐标轴的控制之下，再来一颗大炸弹，巨龙就全完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这一次古董调查局得到神秘指令，大炸弹的爆炸强度是过去那一颗的四百倍左右，直接掀起百米修罗巨浪，吞噬九州岛……”

我不想反驳鬼眼，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让他闭嘴。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古董调查局为了全人类的安危，已经把九州岛扔出去，当做一颗被抛弃的棋子。

这在战略战术上当然行得通，唯一受伤害的，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