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下，燕王看着挂满城头的太祖画像和神位唉声叹气。
既然是打着清君侧、查清先帝死因的旗号，他还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刚刚赶到的朱高煦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不如在炮弹上贴上仁祖淳皇帝的字样……”
“闭嘴！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混帐之言？”
没等次子说完，朱棣当即怒目圆睁。
老子打儿子固然可以。可这么做也太掉价了。
朱高煦委屈地一扁嘴道：“这话又不是咱说的，分明是周林在北平议事时出的主意。”
“他说可以，你说就不成！”
朱棣很不讲道理地踹了儿子一脚。
事到如今，燕王有点后悔没听周林的劝阻。原本以为数日可破的济南生生坚持奋战了三个月。
不仅如此，城中的军民还愈发显得众志成城，丝毫没有露出厌战的情绪。
在燕王准备用炮火焚城的时候，铁铉等人挂出太祖的神牌，弄得众将士手足无措。
如果从夜袭雄县算起，燕军已经连续征战整整一年。虽然遇战多胜，却无明显进展。
为此，燕王逐渐有点怀疑自己能否夺取天下。
恰在此时，张玉急匆匆地走过来道：“殿下，周林已经击败平安，俘虏南军近十万之众。”
“此话当真？”
朱棣闻言大喜。
最近，他总在担心平安攻取德州断掉自己的退路。如今周林竟然能够以弱胜强，实在令他欢喜不已。
可眼前的张玉丝毫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反而皱着眉头说道：“听探报所讲，朝廷已令吴杰和胡观重新纠集三十万大军驰援济南。咱们如果再不退回北平，只怕……”
平安虽败，可周林预言过的情况还是如期发生。
闻听此言，朱棣觉得眼前的济南瞬间变成传说中的鸡肋。
“殿下，道衍大师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没等他下定决心，张武捧着一封书信跑来。
展信一看，道衍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师老矣，请暂还北平，以图后举。”
“时也，命也！”
燕王长叹一声，吩咐张玉前去安排撤退的事宜。
八月十六日，燕军梯次撤离济南。
由于怕济南守军开城追击，朱棣命令刚刚结束攻城的疲惫之师先行撤离，令陈亨等预备队负责断后。
于是，意外还是不出意外的发生了。
见燕军撤走，铁铉和盛庸在商议之后决定出城追击。
城中的人马很快跟陈亨所部厮杀在一起。
被迫撤离本就很伤士气。近一年的持续征战也让燕军士卒变得毫无斗志。
即使有老将陈亨在战场不断奔走呼喊，燕军依然被打得落花流水。
而发现陈亨的盛庸则集中兵力猛攻过来，妄图生擒或斩杀对方。
关键时刻，爆豆般的枪声从前方传来。
长途跋涉而来的周林带着人马加入战团。
此时的陈亨旧伤复发，早已力不能支。见周林杀来，他眼前一黑跌下战马。
“赶紧救人！”
原本就是为了来拯救开国功臣而来的周林连忙命人上前救起陈亨。
随后，他带领将士齐声高喊：“燕王有令，借奸佞出城之机抢占城门！杀！”
听到喊声，不辨真假的铁铉慌忙率兵退入城中，总算让周林成功救出陈亨……
……
快要追上燕王的时候，一名镖师出身的总旗飞马而来。
“周帅，平安被人救走了。”
周林微一皱眉道：“数万大军之中，何人能有此神通？”
镖师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只是有人隐约见过一位黑衣人出现在大营之中。随后，看守平安的士卒全部被人用迷香熏倒。邓镖头觉得应该是黑衣人借机劫走平安。”
黑衣人、迷香……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周林忍不住想到丁普贤。
可丁沔死于平安的部将之手，他怎么可能会出手营救？
想了一下，周林关切地问道：“其他俘虏没有闹出什么事情吧？”
“暂时没有。因为您的教导，他们现在一心向往北平的生活。”
镖师的话让周林暂时放心。
吩咐镖师随军而行后，周林带着陈亨赶奔燕王的中军。
几人见面，燕王连忙请随行的医官替陈亨诊治，单独留下周林并骑而行。
“周卿，本王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燕王一脸萧索，周林展颜一笑道：“太祖用了十五年才建立大明。最惨的时候尚要由皇后背负而逃。比起太祖，殿下已经算是幸运，何必急于一时？”
当年起兵之时，朱元璋也曾屡遭失败。在一次兵败之后，马秀英背着负伤的丈夫逃离战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终朱元璋一生也没敢跟马皇后红过脸。
“周卿倒会宽慰人。”
燕王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心有不甘地摇了摇头。
对于殿下的夸奖，周林没有推辞，而是继续劝道：“臣知道殿下曾经跟恩师探讨过民心的问题。只是臣有些不同见解。”
当初，燕王曾向道衍问道：“民心向彼，奈何？”
道衍当即答道：“臣知天道，何论民心？”
听出周林有不同的见解，燕王好奇地问道：“周卿如何看待民心？”
周林严肃地回答道：“历史由百姓创造。所有英雄只是借势而上。”
见燕王有所不解，周林微微一笑道：“臣能多次劝降南军，皆因有北平的盛景作保。此次收服平安的手下，也是因为众多士卒愿意体验殿下推行的新政。”
“你说的是摊丁入亩？”
燕王似有所悟。
周林点点头道：“先有周庄的富民政策，后有给百姓松绑的税赋改革。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善政，北平的百姓才愿意支持您登基称帝。
同理，如果在其他地方实施同样的善政，自然会有无数的百姓愿意奉您为天子。”
“可惜天下未定。”
燕王不禁有些遗憾。
“向往是一种力量。殿下何不组织人手去各地宣传北平的美好生活？只是您千万不要妄图说服士绅，他们可不会轻易接受这些改革。”
周林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向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