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看去,六七岁的孩童三人,身长四、五尺上下,蹲围在一具尸身旁,俯身抽泣。
努吒尔见有活人,第一个翻进了一人高的粗简石砌之墙,“小弟弟,你们村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接近两丈时,陡听身后几人纷纷惊喝“小心”。
三孩童骤然转头,蹲缩的下身动也不动,脖子上的脑袋却硬生生回转过来,嘴里有叼着人手,有叼着眼珠,满嘴淋漓的鲜血,不住滴淌,喉中发出如女子哭泣之声,黑暗中瘆得人寒毛倒竖。
鬼啊!
努吒尔直骇得蹦将起来。
待这几位炼气高人定睛看清其面目,纵使有所准备,也不由得倒吸冷气,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努吒尔。
孩童额角散发,顶上凹秃,圆眼突鼻,眼神凶恶。如鸟一般尖锐的喙,却内藏尖齿。全身覆有鳞壳,伸出的四肢,修长如蛙,利爪若虎。一身黏液在雨中滴滴答答,远处可闻的臭味,原以为是发自尸身,其实是它们的身躯所散发。
它们似乎也同样受到了惊扰,发出凄厉之声,简直如传说中的恶鬼一般无二。
“这就是河伯!”霄妘出声提醒,她抱着婴孩,留在了后面,有心让努吒尔莽莽撞撞的性子吃吃苦头,顺便试探一下河伯的实力。
鼎人玉牵着小杜宇,在原地戒备,她听得身后动静,发现有数道黑影接近。
院中的三只河伯,吐掉口中咀嚼之物,嘶戾着窜身扑向努吒尔,几只如虎的利爪同时抓向了他。
惊慌之下,狼狈地挥矛扫开来爪,应变明显不足,一身本事用不出三成。
戎胥牟眼疾刀快,早持在手里的短刀,抖手甩出。刀是寻常的无鞘铜刀,稍短且宽厚,山上铸剑坊锻造,不如山中人和戎胥特铸的长刀顺手,平日用黑布包好背在身上。
尽管昆仑的陨铁在二代弟子间早有分配,但凭着黎航御道的唯一弟子身份,他也有资格让铸剑坊为自己专门锻造一柄陨铁刀。但考虑自己早晚要去殷都报仇,这种太过显眼的标记还是越少越好,无论戎胥、山中人或是昆仑,都将是他极力隐藏的过去。
一式‘象甩憎’,铜刀如箭,射向一只伏身避开长矛的河伯,它的利爪眼见就要扫到努吒尔的小腿,却嚓地一声,被来刀寻着鳞甲缝隙生生斩断。
它吹痛下,尖栗惨号,断臂处却有肉如芽般缓缓生长,看上去犹似蛆虫,十分恶心。
“果然能断肢重生,也不知其心除了去蛊,是否能入药治疗残缺。”霄妘眼力不差,昏暗中依然看清了细微,忍不住生出了试药一番的急迫。
努吒尔仓促一矛,同时击退了两只河伯的突袭,心中稍定。
又见险些伤到自己的第三只,捂着断臂如蛙一般侧跳开去,羞恼中火冒三丈,当即疾身逼近,一矛狠狠刺穿其脖颈。
那河伯一时未死,竟还顺着矛身向前挣扎欲扑,凶残之相毕露,吓得他弃矛后撤,徒手迎击另两只的扑袭。
戎胥牟看他狼狈,跳入矮墙,足尖踢起地上的刀,再次射向一只河伯,那河伯敏锐欲躲,他以‘影麋变’后发先至,追上飞刀,一转刀柄,喀嚓将其削首。其血喷洒一地,腥臭连连。
这时院外两女,也与六只闻声袭来的河伯杀在一起。
这群河伯虽凶残,却只有甲肉大成的实力,怎敌得过他们几人,不多时便被诛杀一净。
“河伯也没多厉害嘛!象小孩子一样,该叫河童才对。”雨渐歇,努吒尔脱下染了血的蓑衣,见多处抓损,干脆扔掉,反正也是随处村邑皆可换取之物。
“是努吒尔大哥更厉害!”他的话换来了小杜宇的崇拜,更羡慕他年岁也不大,却能有这般体魄武功,比之杜氏最强的武者还胜一筹。
“对于我们来说,河童之称倒是贴切,但在寻常村人看来,它们实在凶残,远胜过虎狼,这一村人……哎~”鼎人玉心有戚戚。
霄妘自顾自地忙着剖解九只河伯的尸体,与古册所记,一一比对,丝毫不嫌腥臭恶心。
戎胥牟心有疑虑,查看了一圈村人的尸身,回来凝重道:“刚刚就在想,河伯杀人只是为了进食,会需要屠村吗?它们有那么大的食量吗?”
“努吒尔的师兄不是说看到了一群河伯,这里才不到十只,会不会是这个原因?”鼎人玉轻轻拍了拍依然似熟睡的鳖灵儿,想了想道。
“一定是杀人取乐!”努吒尔想也不想,“听师父说过,古时候多有智近于人的精怪,以残杀为乐,才被称作妖。”
“刚刚我数了数河伯的蛙形足印,的确不止这九只,其余的可能跑掉了,也可能是回巢穴呼唤同伴去了,不得而知。如若我们不曾来到此地,这些河伯或许会在饱食后,将其余百十村民也尽数拖回巢穴,在旁人眼里,这里只会是被河伯肆虐的一处村子罢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另有隐情?”鼎人玉诧异道。
“我也希望没有,可惜,屠村的元凶还真就不是河伯……村民虽看似被河伯残杀,但若仔细看伤口,就会发现,爪痕尽管有大有小,但却太过齐整了。就好比我们使用爪技,怎能确保每次手指的间隔与指向完全一致。只不过河伯指间有蹼,差异会比我们的手细微些,不易察觉罢了。”
“你是说,有人用假造的河伯爪伪装,是人为之祸?甚么人如此残忍,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而已,到底是为了甚么?”鼎人玉一点也不怀疑三哥的判断,不由得惊疑而无法淡定。
“不管是谁,为了甚么,这般大费周章地毁尸伪迹,都不会是临时起意,更不是寻常劫掠财食的山匪所为。”
“难怪你怀疑,河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离水岸这么远,大违性情,如此看来,当真有鬼,它们是被人特意引来的。”霄妘结束了一番探查,起身赞同道。
“或是被抓来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象小宇最初发现的那样,村民的尸体里年老的,年轻的都有,就是没有孩童,一个都没有,不只是村口的几户人家……小宇,你之前说,你藏在暗处,听到了追杀你族人的歹人对话,你虽听不懂,但你觉是蜀人吗?”
“肯定不是蜀人,言语似乎与嬴大哥最象!”杜宇回想了片刻,不很确定道。
“商人?”戎胥牟有些意外,戎胥氏因是殷都鸟俗氏的分宗,到西土不足百年,说的仍是殷商之言,鼎人玉与霄妘也懂,这些时日,三人间有时也用商言对话,“不远几千里,跑来蜀地劫杀旅人?”
“嬴大哥怀疑是杀我亲族的凶人干的?”小杜宇怒目圆睁,小手紧攥起来。
戎胥牟没有回答,他确实有此怀疑。杜氏一行数百人,若为寻仇,该是蛮人才对,若为劫财,有必要灭口吗?与这村子倒是有点相似。
霄妘最是冷静,“这里的事与我们无关,咱们不必自寻烦恼,节外生枝,既然发现了河伯的行踪,首要的还是去猎杀河伯之心。”
“可是……”鼎人玉心有不安,担心凶人不会就此罢手,但想去阻止,却又无奈,连对方是何人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