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珏一句“来了”让苏泠紧张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以至于没在意祁承珏给她塞了颗什么东西，咕咚就吞了下去。

也就在这个瞬间，祁承珏掀开了盖头，从床下“蹭”地抽出一把剑，又拉着苏泠从床上起身，转身一个后跳。

苏泠被拉扯得晕头转向，穿着那鞋脚下又不稳，眼看快要跌倒，祁承珏对着她起手就是一推，一掌把她推出一米来远，苏泠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而苏泠原来站的那个地方，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剑锋反射着寒光。

那一剑应该是冲着祁承珏去的，但是苏泠离得太近，黑衣人自然也不会刻意怜悯她这个“无辜”。

苏泠扯了扯嘴角，摸着疼痛无比的屁股，腹诽祁承珏又是用这一招“英雄救美”。

盖头总算没了，视线被红色充斥了一整天的苏泠终于得到解放，因为坐在地上视野低，苏泠赫然发现房间墙角有一团白色烟雾，并且在蔓延过来。转头看向祁承珏，却看他和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而且有向烟雾打过去的趋势。

刚想出声提醒，苏泠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祁承珏似乎在刻意把黑衣人向烟雾处引。

黑衣人在自认为祁承珏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发起突袭，显然没想到祁承珏早有防备，再看到苏泠的脸时发现不是千袖，便觉得不妙，心中一乱刀剑就立刻钝了许多，即便祁承珏有伤在身，应付起来却比自己想象的吃力了很多，也就没空注意在往哪个方向打去。

等黑衣人意识到那团扩散的白烟时，已经太迟了，尽管发现后就屏住了呼吸，却仍然渐渐感觉到四肢的无力。

祁承珏却没有上前继续和他交缠，而是站在一边看着他逐渐失去意识。

苏泠却明白，祁承珏不上前补刀，是因为他的刀伤还是太严重，他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此番纠缠后怕是快到极限了。

看起来是大局已定，苏泠却发现祁承珏依旧眉头紧锁。

祁承珏握剑的手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声音却很稳：“给本王两颗解毒丹，这就是你要完成的任务？”

空气沉静了片刻，苏泠一头雾水，直到千袖身着一袭黑衣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笑得有些苦涩：“当然不是。只是我……愿赌服输。”

千袖走上前，看着祁承珏，眼里无不温情：“民女不自量力，输给王爷，情理之中。”

祁承珏不为所动，却道：“当真？”

千袖自嘲地一笑，“千真万确。既生了情……何况，我的命本来也不算什么。”

千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还有情话，可以下了地狱再好生说去。”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苏泠和千袖都是一惊，望向声音的来源——苏泠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而千袖的惊讶中却带着一丝绝望，她听出了来者是谁，没想到季家留了后手。

又是一个黑衣人从窗口跳进，但是眉眼看着眼熟，苏泠想起来，他是那个武榜第九的刀客，方莫！

因为有了他差点杀死祁承珏的那一幕，所以苏泠无法忘记这个人的长相。

祁承珏却不甚吃惊，看他的神情应该是说——意料之中。

“千袖姑娘，你也看到了，季家对你本就不信任，无论你是输给了本王心甘情愿帮本王，还是被迫背叛季家，做这些都不算憾事。”祁承珏冷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剑，对准方莫：“又见面了。”

方莫略有得意：“九王看起来身体抱恙。”

“足以对付你。”祁承珏起手，先发制人。

“是吗。”方莫眼神一冷，也迎了上去。

交战在一起后，乍看两人似乎是像那晚一眼势均力敌，但渐渐的就连苏泠也能看出来，祁承珏已经体力不支，快跟不上方莫了。

不知道第几个回合，密集的剑声忽然停顿了一下，祁承珏终究到了极限，就这样一个大的停顿，普通人都能抓住的破绽，方莫又怎么会放过。

方莫很急，急于取他性命，根本没有多想，也不管是不是陷阱——尽管祁承珏是真的快山穷水尽，执刀俯身冲了上去，速度快得好像不想让祁承珏再做出任何反应。

这一幕太过惊险，以至于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旁观战的苏泠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着那个方向就冲了过去。

也许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扑了过去。

苏泠扑了，千袖也扑了，只不过千袖是扑向方莫的刀口。

可方莫身为武榜上的一流高手，即使再冲动再着急，在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一刻，也能收住去势。

于是刀尖便稳稳停在千袖的胸前。

而苏泠也稳稳摔在了祁承珏身前。

方莫瞟了一眼苏泠，又看向千袖，咬牙冷笑，“想取九王一命还真难。”

“怎么，杀不了我，季云松会如何对你这条走狗？”祁承珏的大婚盛装早已被新旧伤口浸出的血渗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方莫显然被激怒了，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九王说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方莫的刀锋向前一递，千袖的胸口立刻渗出了一些血，“却可以任由我处置！”

话音未落，方莫的刀不再犹豫，狠狠向前刺去，苏泠吓得闭上了眼，祁承珏纹丝不动。

因为千袖，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都不是他必须救下的人，她是一颗棋子，用完了就被抛弃，可悲，却是事实。

更何况，他光是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就已经很艰难。

千袖的胸口迸发出鲜血，她的手抬上，狠狠扶住刀身，狠到手也在滴血，可是眼神却涣散了起来。

“这已经……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千袖的话像是被风吹散了，在空中可悲地飘摇着。

在场的人都没有谁听懂了千袖的这句遗言，直到方莫抽出刀，千袖像纸片一样倒在地上，不出一会，他的刀竟然发红，然后开始融化，短短时间内就快融到了刀柄，方莫赶紧松手扔下这把诡异的刀，狠狠地道：“是千水门的毒！”

就算再舍不得自己那把绝世无双的武器，方莫也不得不对千水门的毒产生忌惮，千水门的毒不盛产，但一碰即死，绝非虚言。

现在方莫没了武器，心中的退堂鼓就打响了一半，即使知道祁承珏的大伤未愈，但交手后方莫的心里却十分清楚，祁承珏在上次的切磋中根本没用全力。

祁承珏既然如此深藏不露，那他也不敢贸然出手。

此时的苏泠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向一旁奔去，而方莫也同时察觉到这点——死去的黑衣人的手中还有一把剑！

苏泠是近水楼台，而方莫却速度更快，在两个人即将相遇的那刻，祁承珏却一惊，驱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冲上去将苏泠拉进自己的怀中，苏泠眼看着即将到手的刀柄远去，而方莫那一掌也好在没有落到苏泠身上。

他下的就是祁承珏会来救人的赌注，他看出苏泠不会武，这一掌就能对她产生极大威胁。

他赌对了，祁承珏果真对这个小姑娘比千袖更在乎。

方莫拿到剑的一瞬，方莫也好祁承珏也好，两个人几乎同时出手，都是争分夺秒的分出胜负，祁承珏不能再拖，而留给方莫的时间也不多了。

唯一的变数是苏泠。

如果说苏泠方才的行为是没有经过大脑的下意识动作，这一次的转身抱住祁承珏的这一挡，却是计算好了的有意识的行为。

不是不怕疼，不是不怕死，但是苏泠更怕身边的人在自己眼前死。

或许是千袖的以死相挡给了她勇气，又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多活了这些日子已经不亏，苏泠总归是替祁承珏挡了方莫的那一剑，而方莫实实在在地中了祁承珏的一招。

背上的疼是钻心入骨的，但苏泠却松了一口气。

祁承珏紧紧揽着苏泠的肩，感受到她在他颈边逐渐急促的呼吸，使出最后的力气，在方莫还没有从中招的惊讶中缓过来，迅疾地打飞他手中的那把不属于他的剑。

“你是刀客，剑不归你。”

方莫再次没了武器，在已经发怒的祁承珏面前，他的胜算已经不大，但逃跑成功几乎是肯定的，于是在义与生命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转瞬便跳上房梁，逃出生天。

祁承珏无力再追，祁承珏掏出袖中的一支短萧，吹了三短声，便将剑脱离了手中，抱着苏泠缓缓坐在了地上。

苏泠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血还在一刻不停地流失着。

今晚又是一出将计就计，这是他和祁承珏一致达成的默契。为了营造如假包换的一场大婚之宴，按礼新婚之夜不能守在祁承珏身边的靳霖便被下令不可出现。

此事，成，吹三声短箫，有人来接应；败，皇帝明日就公布九王爷的死讯。

伸出沾满血的手探了探苏泠的鼻息，急促却还算稳定。祁承珏总算松了一口气。

用最后的力气揽紧了怀中还是一副孩子样的苏泠，祁承珏叹了口气，“差一点，又没能救得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