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在花轿里颠簸着的苏泠还是觉得暂且按兵不动为好,一切等洞房之时,单独见到王爷再说。
腥风血雨的确来了,只是苏泠没想到会以她为开始。
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苏泠意外地不是很紧张,街上锣鼓喧天倒称不上,但也足够热闹,苏泠盯着脚上的鞋,鞋面绣的也许是一对鸳鸯,也许是这个世界的什么神兽。
苏泠掀了红盖头的一角,看了眼轿内,装饰并不华丽,只是细看就会发现轿帘和四壁隐隐生辉的刺绣,像是山海经中的上古神兽,又神似龙,敛含着些许威严和霸气。
苏泠拈着窗帘的一角又仔细瞧了瞧,觉得甚是眼熟,稍作回忆,发觉这头神兽和那黄绸布上的刺绣有七八分相像。
拈着窗帘的手未落下,还在思索着什么,那掀起的一角露出街上的光景,甚多看热闹的百姓。在这百姓之中,极不起眼的角落里立着一个孤清的身影,这身影一瞬间将苏泠从思索拉回了现实。
不是这身影太过惹眼的缘故,相比上次相见,苏泠觉着,她身上的孤傲之气已经平息下去很多了,只是她的眼神不仅未变,似乎还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刺痛了苏泠眼角的余光。那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雪竹。
察觉到苏泠的目光,雪竹——应说是竹邪,扯出一丝冷笑来,还不等多确认一眼,眨眼的功夫,她便从苏泠视线中消失了。
苏泠倒没感觉出那丝冷笑的冷意,只是奇怪,为何会在此时遇见她,能准确地看向苏泠还投以冷笑,说明她早已知道花轿中的人不是千袖。
苏泠更觉头疼,好似所有人都懂几分其中局势,只有她懵然不知,却被搅进这个乱局来。
心中忽地噌起一小撮怒火,是气被迫卷进漩涡,更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她重生在太过不平凡的地方,而她却太过平凡——或者说,无能。
花轿晃荡着绕了一大圈,回到了青王府,悠悠停下。
苏泠将盖头遮得严实,看着即将被掀开的轿帘心怦怦直跳了起来,哪怕这大红盖头都遮到了她肩头,撩起轿帘也不会看到她的一根发丝,遑论被发现。
帘子被徐徐撩开,大好的阳光一点点透进来,苏泠只能从盖头的缝隙间看见一双鞋,上头的刺绣与苏泠鞋上的相呼应着。那鞋向前踏了一步,似乎顿了一下,才继续踏到轿子跟前,递出一段红绸来。
苏泠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让她牵着。
苏泠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里,只露出半截略显稚嫩的指节,多亏了祁承珏让她用的那些上好的药品,她的手勉强算得上纤纤。
心虚的手微微颤了颤,终是稳稳搭上了那段红绸,紧紧攥住,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红绸那端微微施力将苏泠从轿子里带了出来,大好的阳光隔着红盖头苏泠都能感受得到,视线向下移了移,看见自己的脚边实实在在立着的另一个人,祁承珏。
苏泠忽然定下了心。她手中抓住的是救命稻草,可祁承珏,却比稻草要坚韧得多。
从红绸那端传来一丝用力,苏泠稍稍偏过头,听见祁承珏轻轻地说了一声:“不用怕。”
语气不算温柔,却难得让人听出了一丝暖意。
苏泠有一瞬的发怔,心中立刻安定了下来。
但是想到这句话是对他以为的千袖说的,苏泠就有一点为他们心酸,原来他对千袖姑娘是在意的,他也会在众人的眼下,对不安的意中人安抚一句“不要怕”。
苏泠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祁承珏牵着红绸带着苏泠向前走,她跟着他,一步一步走过众人瞩目的小道,来到大堂。
苏泠的心中在打鼓,她没有成过亲,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凡出了一点错,被眼尖的人瞧出端倪,怕是婚宴要变成一场闹剧,她即刻被拉去砍头。
苏泠紧紧攥着绸子,她跟着祁承珏向前走,到了这大堂里后已经一小会了,在她的认知里,接下来应该是跪下来拜天地高堂了,但是这个时空的习俗似乎是不一样的,到现在为止祁承珏还没有动,她自然也就不敢动。
寂静的大堂在这时响起了郑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下后,又是“喀嗒”一声,那人打开了手中捧着的精致木盒,走到了苏泠和祁承珏的面前。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丝骚动,有人在慨叹着什么,苏泠竖起耳朵去仔细听,分辨出了一句:“郑妃娘娘的手果真是巧。”
郑妃?如果苏泠没有记错,郑妃是祁承珏的母妃,听说五年前和祁承珏一同被接回渊国皇宫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平日就在宫里养着,很少见人。
苏泠的一只手不知道被谁轻轻托起,好像被绑上了很粗的绳结,苏泠收回手后低头看去,那不是普通的绳结,大概有小孩的手腕粗细,颜色以红色为主,点缀着明黄的手工绣花,一只神兽从头盘踞到尾,苏泠被盖头遮住看不到完整的神兽,却不难猜出这绳子的另一头是绑在了祁承珏的手腕上,而这绳上的神兽应该是掌管着姻缘的。
苏泠现在才领会到人群中发出的慨叹的意思,编织这样一条精致又好看的绳子,不仅仅需要手巧,更需要耐心和非凡的审美。
苏泠还在欣赏着自己手腕上打得十分漂亮的绳结,高堂上的人开了口:“这姻缘绳本宫编织了三年,又等了三年,承珏终于是娶亲了。”
这声音是郑妃的,她身体近年来是弱了许多,但祁承珏的第一场婚宴她无论如何也要参加,按理来说,姻缘绳应该配给祁承珏和他的正妻,而不应该给一个侧妃,但是她怕自己等不到那时,她想亲眼看到祁承珏的手腕绑上她编的姻缘绳,没有给他的正妻是遗憾,看不见这一幕却会让她更遗憾。
“太妃宽心便是,朕会替皇弟物色好姻缘。”祁承泽转头宽慰完郑妃,紧接着宣布婚宴的开始。
听完当今圣上说完话,苏泠更加慌张了起来,同时又意识到另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她必须要到洞房之时才能向祁承珏坦白自己是苏泠,那在这之前的所有成亲仪式她都得照做不误,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成了祁承珏的侧妃,青王府的王妃?
不不不,苏泠安慰自己,不能这么算,既然新娘都弄错了,这桩婚姻自然是不算数的,自己权当完成一个任务罢了,届时给祁承珏解释,他肯定也会理解的。
自我催眠了一番后,苏泠还是得跟着祁承珏跪了下来,给高堂行了三个大礼,每次低下头去的时候,苏泠的脑袋上就会被什么人一边叽里呱啦像念咒语一样一边撒上点什么,有的砸上去还挺疼,苏泠躲在盖头里龇了龇牙,小声骂了句“哪个傻子,也不知道轻点撒”。
折腾了一天的冗长又复杂的仪式完成后,晚宴总算可以开始享用,苏泠和祁承珏这对“新人”也总算能被带下去休息了。
苏泠和祁承珏坐在床沿上,虽说可以坐着休息了,却还是被一堆宫女围着摆弄这摆弄那,不得安宁。
待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苏泠忍不住立刻就要掀了盖头,刚抬起的手却被祁承珏迅速压了下来。
“别着急。”
苏泠傻了傻,好像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压低声音问道:“王爷知道我是谁?”
“在你骂人傻的时候?”祁承珏笑了笑,“其实看到你那双鞋就已经知道了。”
苏泠一囧,立刻低下头看自己被裙角遮住的鞋,有不高不低的鞋跟,走起路来不是很舒服。
鞋跟……
“难道我穿上这个,和千袖姑娘一样高?”
“没错。”
“那到底是谁……”
“千袖她自己。”
苏泠顿时明白了之前的问题,其他的却又想不通了。
“王爷既然都知道,怎么还让我演了这一路的戏?”
况且他们现在像对新婚夫妇一样坐在床边干什么?也不让她摘下盖头。
祁承珏忽然伸手揽住苏泠的肩,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再等一会。”
苏泠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尽管隔着盖头,脸还是不自觉地红到了耳根。
害羞归害羞,苏泠倒是知道现在祁承珏在做什么了。
很有可能,他在演一场戏给苏泠没有察觉到的敌人看,让对方以为苏泠是千袖,而他们像在说着蜜语,沉浸在新婚里,警惕性极低。
苏泠知道,祁承珏在引什么人现身。
原来这场姻缘本来就结不成。千袖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苏泠替代自己,而祁承珏早就看穿了这些。
苏泠又感叹了起来。
祁承珏的戏却似乎还没有演够,他离开了苏泠的耳边,掀起盖头的一角自己钻了进去,苏泠看着祁承珏近在咫尺的脸早就僵硬得只能干瞪着眼睛,红色的盖头里映得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红的,祁承珏目光灼灼,以迅雷之势给苏泠嘴里塞了颗药丸子,说道:“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