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储和夏芸恢复自由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他俩恢复自由的一瞬间,老年文士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塞进熊储的怀中,然后和老和尚闪身不见。
这是在信封上没有半个字的一封信,根本不知道信封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过,熊储用两根指头抽出信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封信是写给谁的了。
“忧国忧民的老疯子、老尼姑:老不正经的和假秃驴不远万里来到中原,结果听说你们到北方草原去了。难道那个女真秃驴又想闹幺蛾子,六十年之约不是还没到吗?”
“说来也是,河套那地界儿最近很不太平,那个女真秃驴的徒子徒孙很不安静,看样子最近可能会有动作。我老不正经的才懒得管军国大事,这次和假秃驴过来,不过是想找你这个老疯子、老尼姑喝喝酒。”
“多少年了,我老不正经的都快忘记喝酒是个啥滋味儿了。假秃驴越来越不成器,都快忘记烤肉的滋味,所以就想起你们了。”
“听说你们和老妖婆之间搞得很龌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老不正经的当年就说过,这辈子肯定没酒喝了。现在看来,已经被我老不正经的一言中的。”
“既然你们不在,见到老妖婆也没啥好话,搞得不好还会打起来,所以我们要回去了。天山和阴山那边都不安静,搞得不好老窝都要进耗子,那就不成名堂了。”
看完这封古怪的书信,熊储和夏芸相对无语。
毫无疑问,信中“老不正经的”肯定是那个老年文士,“假秃驴”就是那个老和尚。至于什么“老疯子”、“老尼姑”、“老妖婆”,这三个人已经不言而喻。
夏芸无语的是,看来先前的两个怪人,的确就是妖婆长、妖婆短这么叫自己师傅的。
熊储心中震惊的,是刚才的两个怪人,绝对和自己的师傅、师叔是最好的朋友,而且当年在一起应该是无话不说。
这两个怪人不远万里而来,实际上就是过来传递消息。口头说的是“我老不正经的不关心军国大事”,实际上两个古怪老人却是心热之人,正义之士。
尤其是最后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熊储在这里停留下去的兴致:“武功秘籍?难道是豆腐白菜,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吗?只有你们这帮少不更事的小家伙才会上当!”
“北蒙鞑子图谋不轨,又担心六十年前的那一幕发生,所以派人散布谣言,就是想把武林中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中原地区,然后彼此争斗,互相残杀而已!”
看看暮霭四合,熊储抬头对夏芸说道:“夏芸姑娘,现在天色已晚,这里的风景已经没啥看头,我们就此分手吧。”
“我才不要回去,免得纠缠不休。”夏芸又挎住熊储的右臂:“我知道你准备忧国忧民了,肯定要处理这封信。那么走吧,我陪你去。”
美人殷勤,神仙难却。
熊储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现在也无法推脱。
既然不能推脱,就算是千难万难,现在也只能咬牙接受。
两个人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走出暮霭中的清明寺,四周的积雪已经茫茫一片,不见天色。
傍晚的寒风刺骨,河面上的冰面更加坚硬光滑。
没有走出三百步,熊储突然浑身一激灵,随即汗毛倒竖,瞳孔也猛烈收缩起来。
前面五十步左右的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背影,这是一个浑身雪白的背影。
如果不是随风微微飘飞的长发,谁也无法看清前面有一个人。
熊储也没有发现这个人,而是看见了一柄剑。
其实也不是看见了长剑,而是看见了剑尖的一点闪光,然后才看见了长剑。
看见了长剑,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浑身雪白的人,仅仅是一个背影。
这柄长剑就在这个人的右手里面,剑尖斜指冰面。
“锁喉剑八郎?”
声音非常空洞,没有丝毫情感在内,却极具穿透力。
声音很低微,几乎细不可闻,但是熊储听得一清二楚。
“不错!”
“你没有带剑,如何锁喉?”
“锁喉不过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方式万千种,又何必一定要剑?”
“你没有带剑,我杀了你,难道你不觉得遗憾?”
“你杀了我,我怎么还能知道遗憾?我既然还知道遗憾,你又怎么能杀得了我?”
“有道理!”
咻——一道白光已经划破天际。
在白衣人说出最后三个字的一瞬间,熊储发现白衣人左肩一沉,就知道大事不好。
敌动我先动,先发制人!
熊储左臂一扬,一道白光已经激射而去。
牛耳尖刀,仿佛一只旋转的飞镖,带着尖啸声横铲出去,刚好在虚空中撞上一支剑尖。
熊储的牛耳尖刀脱手,右臂猛地一振,夏芸已经被撞飞出去。
呲溜一声,夏芸腰间的长剑,已经被熊储顺手拔了出来。
脚下倒踩九连环,身形已经化作一片幻影扑了出去。
右腕一抖,夏芸的宝剑已经化为虚无,变成了一片剑光:一剑刺向太阳!
叮叮叮,一连七次轻响。
每响一次,熊储就倒退一小步。
不过,熊储并没有直线后退,而是向右侧退出一条弧线,雪地上的脚印,刚好是北斗七星的图案。
“你竟然能够挡住我两剑?”
“既然能够挡住你两剑,自然就能够挡住你更多的剑。”
“逍遥子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傅!”
“逍遥子没死?”白衣人依然背对熊储,但是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丝情绪。
“逍遥子死了。”熊储心中猛地一抽。
“你既然是逍遥子的徒弟,他又怎么会死?”
“先教徒弟,然后再死。”
“被烧死了?”
“什么火能烧死他?”
“既然没有被烧死,他又怎么会死?”
“被毒死的。”
“被毒死的?”白衣人明显有些吃惊,随即似乎又松了一口气:“死了也好,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熊储莫名其妙。
“逍遥子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白衣人还剑入鞘:“可惜你还活着,而且同样是逍遥子的剑法。”
“逍遥子死了,和我活着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可惜?”
“我不是可惜逍遥子,也不是可惜你,而是可惜你的剑法。”
“剑法人人都会,有什么可惜?”
“剑法人人都会,但是身份不每个人都有的,逍遥子的身份注定了你的剑法很可惜。”
“逍遥子的身份?逍遥子能够有什么身份?”
“暗河的叛徒,这个身份还不够吗?”白衣人似乎有些感慨:“逍遥子是我引荐进入组织的,我就是他的担保人。他背叛了组织,我就要负责追回,包括剑法。”
熊储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逍遥的遗言:“你是无尘子?”
“不错,我就是无尘子。”白衣人终于转过身来:“我十年苦修,结果出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逍遥子当了叛徒。所以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逍遥子。”
“逍遥子并没有当叛徒,当叛徒的是你们。”熊储想起李信的话,心中有些悲愤:“你们暗河杀手集团不分正邪,背叛了武林的基本道德,才是最大的叛徒,整个武林的叛徒。”
“武林还有道德吗?”无尘子摇摇头:“武林就是武林,杀人就是杀人,什么时候有道德了?”
“你们丧心病狂,并不代表整个武林都道德沦丧。”熊储突然提高了嗓门:“逍遥子有他自己的道德坚守,我是逍遥子的传人,接受了他的全部传承。你们要杀,那就来吧!”
无尘子看着遥远的天空,仿佛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逍遥子能够一剑刺出六个剑头,而我只能刺出四个剑头。我只能接下四个剑头,所以打不赢逍遥子。”
熊储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无尘子仿佛一尊雕塑纹丝不动,声音也是没有丝毫波动:“你只能刺出三个剑头,比逍遥子差了一半。”
熊储仍然点头:“你说得对!”
无尘子摸了摸剑柄:“因为你只能刺出三个剑头,所以我能够打败你,却杀不了你。”
熊储微微一笑:“我现在还打不赢你,但是我的身法比你快了一筹,可以随时逃走,所以你杀不了我。”
无尘子摇摇头:“我杀不了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身法很快,而是因为你的内力很古怪,竟然比逍遥子厉害得多。我虽然能够比你多刺出一剑,但是因为前三剑被你的内力震动,第四剑就杀不了你了。”
熊储反手一抛,长剑化作一道流光,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插入右后侧二十多步开外的夏芸腰间的剑鞘中。
“既然你杀不了我,我可要走了。”
心情原本已经有些平静的无尘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夏芸一眼,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如果你今后继续纠缠我的小师妹,我还是要杀了你!”
熊储这才想起来,夏芸在自己身后半天没有吱声儿,敢情人家是师兄妹。好在两个人没有前后夹击,否则今天还真的麻烦大了。
再说了,自己什么时候纠缠夏芸了?分明都是夏芸拿自己当挡箭牌。虽然不知道夏芸究竟在回避什么,自己当了挡箭牌肯定是真的。
当然,作为一个男人,熊储没有那么无聊,去争辩这个谁纠缠谁的问题。
但是,想到夏芸九道山庄内弟子的身份,熊储的心情顿时极度糟糕起来:“哈哈哈,真是笑话!如果你能杀得了我,纠缠不纠缠根本没有区别。既然你今天杀不了我,如果你今后不识好歹,我就杀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