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储刚开始不明白老年文士所说的“太早了”是什么意思。
等到老年文士一手一个把熊储和夏芸抓进破庙以后,他终于明白“太早了”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太早了的意思,就是现在不是告辞的时候。
现在不过正午时分,正是打尖吃午饭的时候。
破庙里面啥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有饭吃。
破庙里面啥都没有,并不代表就没有饭吃,因为熊储带有卤蹄筋。
不仅带有卤蹄筋,熊储还带着五斤酒。
老年文士一把抓住熊储扔进破庙的时候,左手里面已经多了一个油纸包,当然还有一个大酒囊。
熊储和夏芸面面相觑,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抓进了破庙,而是发现了老和尚的古怪之处。
老和尚原本坐在门槛上,一副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高僧模样,让人生出若干敬意。
可是,老年文士抢到油纸包和酒囊的时候,老和尚一瞬间双眼发亮,一尺多长的白胡子开始无风自动,就没有什么模样了。
老年文士用牙齿咬开左手中酒囊木塞的一瞬间,老和尚突然动了。
一招苍龙探爪,左手隔开了老年文士抓着酒囊的左手,老和尚右手五指如钩,直接抓向老年文士怀中的油纸包。
老年文士的右手刚刚把夏芸摔进破庙,变故已经发生。
“老秃驴一贯卑鄙无耻,现在当着两个后辈的面,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无耻!”
老年文士怒喝一声,右手来不及回防,并不代表就放弃抵抗。
毫无征兆的,老年文士的身形突然往下一坐,屁股挨到门槛的一瞬间,左脚已经踢了出去,正是老和尚的小丹田。
电光石火之间,老年文士和老和尚已经在狭窄的庙门上交手三招。
一时间劲气四射,雪花纷飞。
毕竟老和尚偷袭在先,明显占了上风。
看见老年文士坐在门槛上双腿如飞,老和尚身体诡异的一扭一曲,让过了对方的连环三踢,右手并指如戟插向对方的嘴巴,左手的鹰爪却抓向酒囊。
老年文士百忙之中护住了自己的酒囊,结果左臂一松,油纸包掉了下来。
老和尚呵呵一笑:“你上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和尚的身形猛地往下一坐,右腿一招童子蹬云,已经把油纸包给踢飞出去。
一道灰影随即冲天而起,油纸包已经到手。
抢到油纸包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和尚。
熊储和夏芸面面相觑的,并不是老和尚抢到了油纸包。
而是惊骇于两个老人家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面展开近身搏斗,竟然能够如鱼得水。这一场大战极其短暂,但是一招一式细节分明,没有丝毫受空间拘束的模样。
更离谱的是,老和尚的身形还没有落到门槛上,油纸包已经被打开。
油纸包打开的一刹那,六斤多卤蹄筋已经少了一小半。
“阿弥陀佛!味道好极了,老衲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卤蹄筋。”
老和尚重新坐在门槛上的时候,已经是满嘴流油,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下巴不停的蠕动,分明在拼命嚼着卤蹄筋。
这么古怪的一幕突如其来,看得熊储和夏芸心惊肉跳。
心惊肉跳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一个老和尚荤素不忌,不惜动手动脚抢东西,反正武林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熊储和夏芸震惊的是,老和尚分明满嘴都塞满了蹄筋,而且不下两斤,根本不能说话才对。
可是刚才那一番话,却是字正腔圆,口齿清晰,绝对没有丝毫含混不清的痕迹。
不管熊储和夏芸如何震惊,现在的老年文士喝一口酒就骂一句:“卑鄙无耻的老秃驴,不得好死!”
把骂人当下酒菜,天下大概独一份。
老和尚又抓了一把卤蹄筋塞进嘴巴里,然后紧盯着老年文士手中的酒囊,双眼又开始发光。
老年文士使劲的灌了一口酒,然后把酒囊藏到身后:“老夫要喝酒,现在不和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老秃驴打架!”
“老衲一贯光明正大,何来卑鄙无耻一说?”老和尚也使劲嚼着卤蹄筋:“你竟然抢劫小孩子的东西,那才是卑鄙无耻。老衲不过是路见不平,劫富济贫,正是我辈侠义风采!”
“我呸!”老年文士使劲的吐了一口唾沫:“亏你说得出口!你给自己抢的,从来不还给苦主,还路见不平?几十年来,你就是一贯卑鄙无耻,无耻之尤的花和尚!”
“此言差矣!”老和尚呵呵一笑:“从来都是你抢别人,老衲不过是抢你的东西而已,怎么卑鄙无耻了?你抢别人那才是卑鄙无耻。”
“几十年来,老夫的东西都被你这个老秃驴抢去了,差点儿就光屁股。如果老夫不抢别人,还能活到今天吗?”
两个老人坐在破庙的门槛上,仿佛两尊门神。他们互相瞪着眼睛,嘴巴里吃肉喝酒,还不耽误对骂,让熊储和夏芸哭笑不得。
大概过了一刻钟,庙门外呼拉拉来了一群人,竟然不下五十人。
这些人的目标正是清明寺,可惜距离庙门还有一百多步,就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熊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身上的气势就突然拔高,整个人就像已经拉满的一张弓,随时都会爆发。
“小施主,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老和尚嘴巴里还在嚼着卤蹄筋,眼睛仍然盯着老年文士手中的酒囊:“坐下来,把你的心法运行一个大周天,就可以回去了。阿弥陀佛!”
老年文士同时说道:“小丫头也给老夫坐下来好好用功!老妖婆怎么啦?老夫都管不了的事情,她也管不了!老妖婆都管不了的事情,你死了也是白死!”
来的不是别人,熊储眼睛发红的对象,正是霹雳堂的副堂主,蜀中唐门少主,唐锲!
夏芸一瞬不瞬盯着的,正是唐锲身后的陈鸿泰,还有火神派的副门主葛友全。
不过,熊储和夏芸都在庙门里面,外面的那些人距离太远,根本看不见他们。
加上门槛上的来那两尊门神挡着,那些人仿佛撞在一堵气墙上,现在都在一百多步远无法前进,更无法进来查看究竟。
陈鸿泰、唐锲和葛友全不是傻子,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自己却无法前进半步,能够捣鬼的就只能是门槛上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叫花子。
两个叫花子很古怪。
光头的一个老叫花子,一大把白胡子;一头乱发的老叫花子,下巴却光秃秃的。
“我们走吧!”陈鸿泰仿佛想起了什么:“如果传说是真的,这两个人我们惹不起。”
唐锲闻言一怔:“陈大人,有什么传说?”
“据我在锦衣卫查阅资料得到的信息,多少年前就有一个天山双鹰的传说。一个叫做白头翁,一个叫做兀头鹫。他们两个家伙从来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数十年前就没有敌手,据说只有中原三英才能和他们打个平手。”
“最糟糕的是,这两个家伙根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而且脾气古怪。看你顺眼的时候,你可以爬到他们的脖子上拉屎拉尿。看你不顺眼的时候,杀起人来绝对不分青红皂白。”
“他们的逐鹰身法堪称武林一绝,一般人就算想找他们,那也追不上。好在他们游戏人间,倒也没有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据说烈火银刀独狼,就是他们的弟子。”
“能够杀死独狼的人很多,但是能够杀尽天下武林的不多,天山双鹰刚好具有这个能力。所以,烈火银刀独狼在什么地方都是来去自如。并不是独狼有多厉害,关键就是天山双鹰。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能够在官场上出人头地,那都不是一般的角色。
锦衣卫,在普通人眼里,可以具有防止小孩夜啼的功效。
但是放在武林老怪物眼里,锦衣卫不过是一个笑话。
陈鸿泰能够混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副指挥使的高位上,自然心眼灵活。既然发现此处不可久留,当然说走就走。
老年文士一改游戏风尘的模样,两道目光仿佛利剑一般射向熊储:“你就是八郎?”
熊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错,江湖朋友都这么叫我。”
“搞什么名堂!”老年文士看了对面的老和尚一眼:“老秃驴,你说说看,就这个混小子的性格,独狼怎么会和他结为生死兄弟?”
老和尚笑了笑:“这位小施主虽然心中顾虑太多,在很多场合下放不开手脚,甚至还有些滑不留手的,和你一样像个无赖,但是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有的。”
“放屁!这个混小子无赖就无赖了,怎么和我一样的?”老年文士骂了一通,随即又点点头:“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老秃驴,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弥陀佛!既然已经吃了喝了,那就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涨涨记性,免得阴沟翻船被淹死了,到时候不好见故人。善哉善哉!”
善哉善哉还没有说完,两个人已经跳了起来。
两个人跳起来之后,熊储和夏芸就已经一动不能动了,然后全身的穴道都被禁锢。
熊储曾经经历过更加古怪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惊慌。
尤其是听出来这两个人和烈火银刀独狼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没有必要担心。
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就和当初在山洞里面一样。
“用五年功力换五斤酒,老夫觉着没有吃亏啊。老秃驴,你觉得呢?”
“既然你都没吃亏,老衲更不会吃亏了。六斤卤蹄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吃到的。况且比你的酒多出一斤,老衲占了大便宜了。善哉善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