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围坚城将帅奋勇 搏狂澜君臣同忾
却说自从西羌人起兵后，孔明日日着斥候打探消息。不过几日，细作来报说：“汉主刘赫一面约军退守天水城内，坚清壁野，加固防务；一面点太师庞统为主将，起数万兵马，于金城汇合郭淮所部，抵御羌人。”孔明闻报大惊。
马谡道：“庞统率军讨伐羌人，其势已分；量刘赫一介武夫，纵然死守天水，又何足道哉。丞相何故惊讶？”孔明道：“吾岂惧刘赫死守城池耶？所虑者惟士元也。今士元都军破贼，羌人非士元对手，必被破也。但愿羌人能撑过年内，否则天水难取也！”
马谡道：“丞相何不提兵进逼天水，扰其势耳！”孔明道：“自古围城，五倍拔之；待我调来德阳、蜀郡两路兵马，再当计议。”
马谡道：“若等两路大军至时，往复一月中间，那时他城池已固，更是难下。况且拖延时久，庞统打退羌人回师时，则三军皆处在险地也。往昔丞相用兵，多是以少胜之，今时何反常态耳？”
孔明道：“用兵之道，恃众凌寡，方是正途；以少敌多，乃是万不得已之权宜计也。而今日对阵尽乃北汉国中精锐，非可论之。”遂修书遣杨仪星夜往蜀中去。
杨仪领了信物，前脚方出帐门，忽然一阵龙卷大风，自东南角刮起，把营前幡帜吹折。众皆大惊，急报于孔明，孔明捻手就占一卦，叹道：“此风怕要损我一员大将！”诸人未信。
不多时，忽报太史享自剑阁来见丞相。孔明大惊，失手弃羽扇于地，马谡拾取递之，问道：“丞相何所惊之？”抬眼望去，只见孔明眼泪朦胧，失声道：“子义休矣！”马谡大惊，急召太史享入见，享酿跄而入，拜哭道：“臣父奉命驻守剑阁，七日前夜初更忽然咳血不止，病重而死。”
孔明闻听，放声痛哭道：“子义身故，国家损一栋梁，吾去一臂也！”众将无不挥涕。孔明急令享入成都面君报丧，再回剑阁守孝。蜀堂众臣闻慈病死，无不失声下泪；
蜀主刘禅闻报，亦大哭道：“太史将军随先父起兵荆州，转战四方，枪箭无双，举世闻名！今一朝而斃，朕心何其痛哉！”即下诏追赠征北大将军，谥封德阳侯，敕葬于成都青城山；建立庙堂，四时享祭。后人有诗道：
“东莱有虎将，智勇贯名绝。长枪纵天下，神射震雄师。剑阁殉身日，君臣啜泣时。青史垂肝胆，应流百世芳。”
不过月余，德阳、蜀郡兵马皆至，孔明便命士徽为前部，起兵围城。士徽前队行至天水，攻打半日无果，折了千余军士，急回报孔明，道：“天水城内守把严密，高墙垒壁，遍排劲弩，十分谨严；硬攻难下，徒伤士卒。”
孔明亲率大军来看，果是这般光景。乃道：“劲弩远射，可用云梯攀攻。”便叫军中起百乘云梯，一乘上可立十数人，周围用木板遮护。军士各把短梯软索，听军中擂鼓，一齐上城。
汉军在城楼上，望见蜀兵装起云梯，四面而来，即令军士投掷桐油，再各执火箭，分布四面；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之。不过三刻，一声鼓响，蜀军鼓噪呐喊而进；不期城上火箭齐发，云梯尽着，梯上军士多被烧死，城上矢石如雨，蜀兵皆退。
孔明大怒道：“汝烧吾云梯，吾却用冲车之法！”于是连夜安排下冲车。
次日，又四面鼓嗓呐喊而进。汉军皆抛滚木擂石，冲车皆被打折。孔明又令人运土填城壕，教胡奋引数千锹掘军，从夜间掘地道，暗入城去。汉军于城中掘重壕横截之。如此昼夜相攻，四十余日，无计可破。
转眼近年末，这日天降大雪，孔
明正在营中围薪取暖，连思出兵受挫，心头不觉忧闷。忽探马来报说庞统大败羌人，攻破居延，尽将羌人驱逐出境，不日就将回师。孔明闻之，叹道：“不意士元如此迅捷！”便命三军歇兵，不必再攻。再命探马细细查探，连环回报。
当下便召诸将议事，士徽道：“连番攻打城池，死伤颇重。丞相因何迟疑？”孔明不语，乃命军士取出地图一轴，挂于堂前，指谓众将道：“渭水支流途延定西、安定、渭源、长安、天水等处，各有其名乃漆水、沮水、石头河、沣河等，现今天寒地冻，唯有石头河水流顺畅，未曾结冰，又通天水之侧。我料北汉军必不曾把细，可连筏为阵，突袭城垣。城内汉军知晓，定会出兵来截。吾再伏四下兵马于左近，汉军必败。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正当时也！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不由抚掌赞道：“丞相妙计，人所不及也！”孔明于是吩咐诸将各依计而行。
前行蜀军由士徽、张翼率军悄然出营，偃旗息鼓渡河。却说天水这夜巡城乃秦朗、戴陵二将，忽见得石头河里密密麻麻数百艘船筏，黑压压一片渡水而来。秦朗心知是敌袭，急谓戴陵道：“兵法云半渡而击，正宜时也！不可让他渡水而过。”
戴陵道：“汝速去通知各部兵将，吾率军去迎敌。”就点军在来岸前列阵，看来船距离不满百步，就令出击。不料蜀军尽是强弓硬弩，只朝着岸上飞蝗般射来。汉军乱了阵脚，纷纷应弦而倒
。戴陵大怒，手持坚盾引军截住厮杀。无多时蜀军尽皆登陆，戴陵挥刀乱砍，不防张翼绕到身后，瞅冷一枪，直透盔脑，登时气绝。汉军见主将已死，无心恋战，纷纷弃戈溃逃。
再说秦朗急往各处通知，片刻诸将皆至城墙，秦朗道：“戴将军引军去截蜀军，万望援助。”刘赫然之，急令徐商、秦朗引一万兵去救；二人行至半道，忽遇败军回奔，方欲开口问。
只听两下杀声大作，无数蜀军围杀上来，两面夹击。汉军立足不住，登时大乱，前后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二人方舍死突围而出，只听前面鼓号大作，又撞出一军。胡世全副披挂，手挽大刀，立马大喝道：“戴陵已经授首，尔等进退无路，还不下马受死！”
徐商见此，举斧大喝道：“唯有死战可得脱！”大吼一声，迎着胡世冲去。两个鏖战十余合，胡世一刀砍中徐商肩头，幸而重甲不入，却也坠下马来。世骤马来杀商，秦朗急舞刀上前挡住。
斗无数合，遮拦不住；所幸徐商已被小卒救走，便也拨马而退。奈何四下尽被蜀军围的层层叠叠，士徽、张翼亦各自赶上，只杀得汉军魂飞魄散。秦朗寻了徐商，无处可逃。叹道：“罢了罢了，吾二人今日便战死于此，来生再报陛下厚恩。”
徐商叹道：“我等死不足惜，枉累这万余儿郎性命！”正悲叹之时，忽听四下里杀声复起，只见又是无数火把，团团裹来。蜀军诸将，脸色皆变。须臾，东有徐质，西有徐霸，两路汉军夹击而来，反把蜀军困在核心。
士徽见势不对，急令退兵；徐霸挥三尖两刃刀拦住。两个夜色中交战，数十合不分胜败。张翼看情势逆转，不免焦急。胡世道：“我先引精兵冲开汉军阵脚，伯恭去协同士将军把贼将逼走，再渡河而退！”
张翼以计行之，拍马上去助战，徐霸渐渐不敌，二人约马就退，冲到岸前，上筏渡河退去。汉军鏖战多时，也自疲惫；便不追袭，收兵入城去了。
孔明安排数路军马出城后，就令胡岐、张嶷、张裔、许忠各领一军，支起云梯箭楼诸般攻城器械，夜里正面攻打天水城；再命胡广、王平、马岱尽起摩云山兵马由背部攻打，孔明亲领胡奋督战，有怠战溃逃者立斩
之。蜀军人马，如狼似虎，攻打甚急。
胡烈亲披重甲，践尸登城，身带十余箭，视若不见。两手挥舞双枪，腥风到处，杀的汉军血肉横飞。胡岐左手举盾挡箭，右手绰斧横冲，如猛虎一般，不多时就已临城，只见他挥起大斧，排头平砍过去，但见首级滚落，颈血乱喷。
须臾连杀十余人，守军皆惊。城上头目见他如此勇猛，转身欲逃，胡歧大喝一声，跃上城头，举盾一砸，将那头目撞翻在地，跟着一脚踏住。可怜那头目手足乱蹬，哪里挣得脱？城上什长看见，带十余军士，各持刀枪，发喊前来夺人。
胡歧大笑：“来得好！”左手盾先将那头目砸死，跟着虎吼一声，单斧挥舞，血花飞溅，砍死三四个。那什长绰枪突刺，被胡歧左手盾一隔，右手大斧挥下，从肩至肋劈成两半。余者皆溃。
胡歧哈哈大笑，还欲冲杀，却听城下张裔大喝道：“玄疑休要鲁莽，敌军大队围过来了，快快下城。”胡歧张目望去，却是汉将俆霸率军正往这边赶过来。于是弃了大斧，持盾挡箭，踏着云梯攀下城来。张裔率军迎住，胡歧笑道：“俺手段如何？”众军皆赞：“将军神威，人莫能及！”
待到天明，天水城头已被攻破六七处，孔明便叫军士歇息用饭，而后再攻。刘赫见此，谓诸将道：“如此下去，若死守城中，恐为敌困。何不出城击之，以挫锐气。”诸将一起站出：“陛下所言甚是，吾等愿随陛下与敌决战！”
徐庶道：“可令徐质领兵埋伏城东；秦朗引军埋伏城西。陛下自率大军居中出城厮杀，两路军马伺机突袭。”赫大喜，便依徐庶之策。遂率数千骑兵，冲出城去，直取孔明中军。
胡岐、张嶷、士徽三骑飞来截住，刘赫舞双锏抵挡，不曾落败，亦难取胜。孔明见状，道：“若能生擒刘赫，大事定矣！”遂遣王平、马岱各率千骑去抄袭刘赫后路。汉军腹背受敌，渐渐不支。
刘赫在阵中力斗三将，本就吃力，眼看后路被袭，面色大变。再斗数合，回马便走，三将哪里肯舍，拍马紧紧追来。看看将到城门，城头上号鼓大作，左边徐质提斧杀出，右边秦朗挥刀杀出。
这一下形势突变，蜀军顿时不支；孔明在后阵急令鸣金，三将回马杀开重围。只有马岱被徐质缠住，不能得脱。孔明令胡烈解救，胡烈挥舞双枪，冲入包围圈中，施展飞刀绝技，保定马岱突围。汉将并不追赶，收兵回城。
刘赫退入城内，诸葛诞道：“天水当虎口之险，非足为万乘之居。现下城墙损坏严重，恐不能久持。陛下何不与众将退守长安，凭坚而战，必能安如泰山。”
刘赫摇头道：“今若撤军，则凉州门户大开，前功尽弃也。且太师方破羌贼，尚在回师途中；朕若先走而弃此地，至太师与众军士于何地乎？”
诸葛诞道：“陛下忧国爱军之心，足感天地。然天水孤悬敌前，若有好歹，社稷崩塌也。陛下可先回长安，留吾等竭力守城，舍死奋战！”赫慨然道：“公等皆乃国之栋梁。今大敌当前，安能弃卿等于不顾？”
又谓徐庶道：“元直可率残伤将士入长安歇养。朕留守天水，誓与存亡。”众将闻之皆感激涕下。
徐庶朗声道：“臣愿随陛下死战！”众将皆呼道：“愿随陛下死战！誓与天水共存亡！”赫感动道：“公等真忠义之士也！”于是登楼南望，蜀军正在集结人马，刀枪林立，鼓号连连。
众将皆拔剑高呼道：“臣等万死，愿保大汉社稷千秋！”城中将士闻之，亦各举臂如林，扬声高呼，“万岁、万岁”山呼不绝，震天动地。正是：大敌北望狼烟行，铁臂林扬忠烈声。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