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悬崖已经是5月3日的凌晨1点。为了隐匿行踪和相互照应，我们分成了两拨，我和汪海赶往陆军医院找曾探长；屈长鸣和屈美阳则在暗中保护我们。

陆军医院位于江北观音桥附近，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四层大楼。大门很是威严，乌黑的铁栅栏高大宽阔，虽然已是深夜，持枪执勤的卫兵仍然一丝不苟的在哨亭附近巡逻。我表明了身份，在一位卫兵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位于三楼的走廊。走廊并不宽，亮着几盏发出昏黄光线的电灯，我们迈步其中，拖出长长的影子。

卫兵在一间病房的门口停下了脚步，“长官，就是这里。”

“咯吱！”当门被打开，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这是一个三人病房，受马科长的安排，除了中间病床上的曾探长，另外还有两名得力的警探也睡在这里，目的不仅仅是保护，更多的是监视。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合衣而眠的警探，我让他们守在门口走到曾探长的床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你来了，哦，汪海警官也在。”曾探长的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半卧起身按亮了床头的台灯。灯光下，我看见他苍白的脸并无半点血色，凌乱的头发搭在额头，显得萎靡而虚弱。

“我来看看你，另外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一摆手，汪海立刻会意了我的意思，他掏出香烟带着两名警探离开了病房。听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拿出了纸片：“你看看，这是什么？”

曾探长将纸片放到台灯下仔细观看，半晌才说：“怎么得到的？”

“赖皮邱给的。”

“真没想到，竟然一直藏在报社，怪不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狡猾的曹诚居然把它留在报社。谁？谁在窗外？”

“不要紧张。”我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进来吧。”

“长江，是我。”屈长鸣像一阵风一般闪进房中，“美阳在外边监视，就不进来了。”

我简要的将赖皮邱遇害和取得纸片的经过讲给了曾探长，“这就是黄万全他们要寻找的吗？”

曾探长凝视着纸片上的数字，然后问道：“你们有地图吗？”

“准备好了。”我立刻摸出了一张重庆行政辖区的地图，然后摊在曾探长的床前，“这两个位置就是纸片上的坐标，我根据经纬度已经标出了来，分别是万源县的楠桥村和云阳县的张飞庙。”

曾探长含着笑望着我：“你觉得里面藏着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是什么东西能让黄万全如此在意，那肯定是某种具有魔力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权利。”

“如此自信你的判断？”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让曹诚不顾藏在暗室的黄金只身而逃，也没有任何理由让黄万全不惜一切想搞到它。”

曾探长默默地点头，指着标注的地点：“果然是被你发现了。好吧，我不瞒你们了，这是在武汉刺杀行动之前镇八方告诉我的，因为关系到整个哥老会的命运，我对谁也没说。虽然我让长鸣去找这样东西，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而我虽然知道是什么，但是我却不知道在哪里。”

“你就别绕了，简单的说，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做？”

“好，既然董少爷是个爽快之人我就告诉你。我的叔父震八方是前总舵主张世海的十八个弟子之一，自然也是新总舵主的人选。1939年张世海弥留之际曾定下一件信物，只要他的弟子中的任何一个能得到它，就能继承舵主之位。这件信物就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传说是慈禧太后凤冠上最大的一颗珠子，价值连城。当时得到这颗珠子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比武，比武是秘密进行的，知道的人只有张世海和十八个弟子。最后，比武的结果是镇八方击败了大师兄浑天豹得到了珠子。然而，在他俩比武的时候，张世海在看台突然先去世了。心地善良的镇八方为了避免帮内分裂，主动把总舵主的位置让给了浑天豹，但最后这枚夜明珠也就归了镇八方。即便如此，拥有了这颗珠子任然具有成为总舵主的权利，因为浑天豹许诺，不管是谁拿着珠子便能调动一切哥老会的力量，而珠子的主人只要愿意，随时能取代他成为总舵主。1942年，镇八方到武汉暗杀日军统帅土肥贤原，在行动之前曾托曹诚帮忙藏匿这颗珠子。但是为什么要藏，为什么所托之人偏偏是曹诚，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

屈长鸣听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我能解释为什么托付的人是曹诚。1935年，曹诚的船队被师傅扣住，而当我们把曹诚押到师傅面前时，他老人家像是着了魔一般，先是把我们全部喝退后与曹诚两人秘密交谈了一夜，后来在将他放走的头一天又谈了一整天。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曹诚与师傅必定有某种联系。”

“先不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就目前而言，我们该怎么办？地点有了，但是这两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该如何下手去查？”我问道。

曾探长：“这个好办，曹诚不是被黄万全掳走了吗？我估计刘莽当时也和曹诚在一起。”

我疑惑的看着他：“但是刘莽已经死了。”

“死了是死了，但是尸体还在，只要对尸体进行解剖不难发现他们去过什么地方。”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在汪海的高谈阔论之中，屈长鸣像狸猫一般翻窗离去。我也告别了曾探长，转而和汪海离开了陆军医院。

5月3日，早上8点30分，在验尸官的陪同下我进入了江北警局验尸房。

“能提供验尸报告吗？”我问。

“当然可以。”年轻的验尸官拿过一叠厚厚的资料。

“谢谢。”

我快速翻阅，当翻到尸体胃部解剖报告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条线索：死者刘莽的胃中发现了一种罕有的竹笋，我知道这是一种生长在万源附近特有的楠竹的竹笋。当即我便做出决定，立刻动身前往楠桥村！听屈长鸣讲起，万源堂有一个分会设在那里。考虑到黄万全、曹诚以及万源堂的林猛可能会在那里，我、汪海以及马科长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制订了详细计划，用过午饭后我们沿着长江出发了。

抵达楠桥村已经是5月3日的傍晚，金色的夕阳洒在水面犹如一张巨大的烧饼随着浪花的起伏被一刀刀切碎。我们的船按着计划在长江边靠了岸，我和汪海先一步摸进了村子。

楠桥村靠着江，位于万源县的甘宁镇，这是一个古老的村寨。村子很小，只有一条街，不过村东面的山很大，层峦叠嶂，在群山背后有一个很大的瀑布群。如果说黄万全一伙也在这里，那么他们一定是从水路而来，既然如此，江边的住户定会留下印象。我和汪海先是沿着江岸叩开了一户渔家的门。接待我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家中还有一个带小孩的妇人。

“你好，我们是来自重庆的买卖人，一天前我们和船队约好在楠桥村碰头，请问老人家这两天见过江里有经过的船队吗？”

“江里每天都有船经过，不知道你们问的是什么样的船队？”答话的是带孩子的妇人。

“大概有2到3条小型货船，是那种船头平平的，浑身刷着黑漆的机器船。”

“那种船啊，声音很大，往往一过来就吵得小孩子哭闹不睡觉。两天前的夜里倒是来过几艘。”

听到这个回答，我的脑海里立刻勾画出一副画面：4月30日晚上9点，明大力带着川军船队劫持了曹诚，然后在我们撤退后将船队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正是朝着楠桥村而来。而明大力、曹诚、刘莽则就在这一拨里。从朝天门出发到楠桥村，按机器货船的顺流行驶的最大速度，要花3个小时，那么到达的时间是在夜里12点左右，如果再折回的话，船是逆流而上，那么速度会比顺流慢一倍，算上逗留的时间，也就是说至少要到5月1日的凌晨6点才能回朝天门。而5月1日的凌晨1点到2点间，明大力、刘莽以及黄万全却出现在了滨江路的曹诚洋楼。难道他们一伙根本就没有离开？或是在中途就折返回去了？那到楠桥村的两条船又如何解释？

我谢过了妇人，又问了其他几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如果说在时间问题上让我心存疑虑，但它却没有另一个现象让我感到不解的程度大。

我问汪海：“你发现没有？村子里怎么只剩下老弱妇孺，男人都到哪儿去了？”

“可能是出去做活了吧。”

“不对，你说一两家出现这种情况还能说得过去，但是全村的情况都是如此，这就没法解释了。”

“要不，找一家再问问？”

我们找到了村里头房子修得最大的一家。开门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农妇，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

她说：“请问你们找谁？”

为了快速问出缘由，这次我没有隐藏身份：“大姐你好！我们是重庆警察局的，调查一件案子，希望你能配合。”

农妇将信将疑地把我引进屋子，在我将抓捕曹诚的公文亮出后问道：“是找这个人吗？我们村很久都没来过生人了。”

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村里的男人们都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