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三人来到百货大楼记起,短短十来分钟,黄冬便横尸街头。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在我身体里蔓延,但此刻在我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死的并不是屈美婵。然而人偶里的应该是屈美婵啊,怎么又变成了刚刚还和我们在一起的黄冬?我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可就在我抬头看百货大楼时却发现了屈美婵的身影在五楼出现。我顿时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的朝她狂奔而去。
我这次选择从电梯直上五楼,可是电梯门外空旷的空间里并没有人影,在西面窗台下的地面我发现了清晰的脚印,分明在述说着从我们下楼后到现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不仅屈美婵曾在此停留过,还有其他人的脚印。我能辨出其中一个正是被我拳砸鼻梁的黑大汉,而另外发现的脚印说明对方还有接应的帮手。我快速地沿着脚印寻找,希望能发现新的线索救屈美婵于危难,然而脚印却在靠近上下楼扶梯的时候消失了。由脚印的方向作出判断,我又开始向六楼奔去。
六楼的情况和五楼一样依然空空如也,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我追到了联通六楼和隔热层的铁盖处。在我急着搬来一把烂凳子想要上去的时候,汪海及时赶到,他气喘吁吁地大声喊:“小心,快躲开!”话音刚落,从我头上传来了一声枪响,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秒,当我再次睁开双眼便看见汪海手持双枪正不断向已经打开的铁盖射击。我能听到隔热层里有人正对着通道口向我们喊话:“妈的,有种你上来我们决一死战。”
“这话该我说吧,有种给大爷下来试试!”汪海在搭话地同时对准通道口又是一枚子弹。
“别,别误伤了屈小姐。”我轻声地对着汪海说。
汪海见我醒过来,长出了口气:“放心吧,屈美婵是他们活命的唯一机会,他们不敢伤害她。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我们守着这个通道,他们除非从楼上往下跳别无出路。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照着他的安排,我也举起了勃朗宁手枪瞄准通道开始压制性射击,大概僵持了两分钟,楼上的人似乎明白了过来,只听得一人嗡声嗡气地大喊:“别他妈开枪了,看看这是谁?”话音一落,通道口出现了一张脸庞,正是屈美婵的脸。只见她嘴里塞着一团手帕,头被一双大手压到通道口边缘的地面上,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坚毅和视死如归。但越发如此,我的心却越难受,我条件反射似地朝着地面射空了弹匣,任枪发出一声声哑响。“不要伤害她,你们下来,你们下来!我保证不会开枪。”
在说话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匣并偷偷隐藏在汪海的大腿边,汪海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学着我的样子将双枪的子弹打空并向上喊话:“我们没子弹了,你们现在有种下来了吗?”
楼上短暂的沉默后发出了一阵奸笑,接着又传来那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别耍花招,要是打死了美人儿我可不负责。”随着说话,屈美婵身后出现了黑大汉的脸,他用枪指着屈美婵的后脑,慢慢地将身体往通道口挪,当他俩的上半身全部暴露在通道口时,黑大汉开始喊:“老实点,别耍花招。大爷。。。。。”
“啪~!”子弹从汪海的枪中精准的射中了黑大汉眉心,尸体在重力作用下由上而下摔在地面。而屈美婵在即将落地的一刻,她的双腿突然向后翻转,以一个标准的体操下马动作向背对通道的一侧滑出了数米,并成功着地。
汪海继续对着通道口进行火力压制,我则快速移动到屈美婵身边,解开了反捆着她双肩的索套并取下嘴里的手帕,“他们是督导团的人,楼上还有两个。”
汪海翻了一个白眼:“两个,我怎么觉得只剩一个了?”
看着屈美婵,我强压着想要去拥抱她的冲动轻声说:“屈长鸣死了!”
她双眼满濯泪花望着我:“长鸣哥是为了救我而死的,该死的是我。”我再也抑制不了我最为原始的冲动,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然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任凭她的泪水在我肩头滴落。
“唉!不要趁人之危,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快帮我把上面的家伙解决掉。”
看得出屈美婵是极不情愿地把我给推开,她说:“下面有人上来了,我不便被其他人看见,晚上到山洞相见。”说完她姗姗离去。
没过多久,张豹带着一帮警察来到了楼上,我们顿时拥有了绝对优势。在警察喊话后,通道口由上而下丢出了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匣,一个瘦得像猴子的人举着双手向下探出半个身子。然而令我纳闷的是他用滴流乱转的双眼环视了一周后又迅速把身体缩了回去,无论我们怎么威逼利诱他再也没有出现。
在僵持了大约半分钟后,张豹亲自爬上了隔热层,接着便传出了一声惨叫,因为怕局长有危险,一大帮警察蜂拥而上。
汪海向我耸了耸肩:“看来线索已经断了,不过也好,倒是把屈美婵的事隐瞒下来了。走吧,我们下楼,去看看黄冬。”
我知道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如果对方真的如屈美婵所说是军统督导团的人,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事到现在,我紧绷的神经总算是能短暂地松弛一下,连续三天不休不眠的高强度奔波使我一泄气便瘫倒在地上。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架沙发上,汪海正眯着眼看着我。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
“没多久,还不到两个小时。”
我从地面爬起来,顿时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你去朝天门了吗?”
“没有。不过马科长派人送来了那边的消息,算是有收获。”
“有什么收获?找到曹诚了吗?”
“没有。不过他们调查了小仓库的密室,发现了很多木箱。”
“是军统托运的木箱?”
“完全正确。不过木箱大多是空的,但是可以看出来里面装过东西,而且和扣在白公馆那批木箱装的是一样的东西。”汪海说。
我说:“如果估计没错,托运的货物共是两批。江北码头截获的和朝天门的这批是一样的货物。这也解释了曹诚,刘莽一伙敢胆大包天的换掉货船的阴谋。因为实际送往武汉的是朝天门这一批。发货的主人是军统重庆站,这样看来是军统内部和曹氏运务串通,一张运单却准备了两批同样的货。”
“从表明上看来的确如此,但是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汪海说话的时候把门轻轻关上,“如果说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仿造一批一模一样的。江北码头查获的箱子里装的可都是美国援助的生产先进武器的车床。据我所知,大巴山的深山沟子里可藏着土军阀的兵工厂。”
我深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阵发怵。如果说倒卖 军火已经触及了法律底线,那私造美国援助的军火制造设备岂不是已经罪犯滔天了吗。黄万全一伙真的就如此大胆,竟敢打这样的如意算盘!
“不仅发现了箱子,马科长他们还在朝天门搜出了三箱金条,据查和曹诚家中搜出的是同一批。”
我知道如果把这些线索和证据联系起来曹氏运务已经难逃法网,于是又问:“那你们对曹万财采取了什么行动?”
“嘿嘿,暂时没有抓捕曹万财和曹刚,只是查封了朝天门仓库和江北码头,责令曹氏运务整顿半个月,一切事宜等待上头定夺。另外全国通缉曹诚。”汪海的话里夹杂这自嘲和苦笑。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像这种超级大案如果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曹氏运务犯了串通之罪,那么调查的结果会是不了了之。到最后曹氏运务只会落个运货失察的罪过,判罚一笔钱就了事了,而这些钱到最后又落到谁的口袋,那就不是一般人该操心的了。想到这里,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眼看现在时间才到下午4点30分,便萌发了去报社看看的念头。
今天是5月2日,细算起来《山报》歇业整顿到现在也该重新运营了,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如何,到底是谁在安排工作,还是说已经树倒猢狲散一蹶不整了。当我的脚步踏上报社正大门的台阶时一颗心这才落地,因为这人来人往的熟悉感觉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和汪海迈着轻松的步子跨进报社大堂,环顾四周的情形,各位同事正有条不紊地处理公事和接待来访客人,他们像没事一样看见我后依然恭敬地对我行礼问好。我在简单的问了报社运营情况后快速来到了三楼文学版编辑室。
还是那个熟悉的办公环境,还是那帮熟识的面孔。在我办公桌的对面,杜姐依然穿着那身旗袍埋头忙碌的对照表格。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当杜姐抬头看到我后她发出了刺耳的惊呼:“哎呦,董编辑你可来了!总编室的新主编等了你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