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刚刚走下马车的嬴泽后背一阵发寒。
“叔父?”嬴政也发觉了嬴泽的异常。
“我怎么有一股不妙的预感啊……”
他本来是要回家的,但是刚刚听到华阳病倒了,而且华阳宫的宫正也在他城门口等着,所以他才和嬴政一起来了,难道……
老妈生气了?
额……说实话,他这是有点不合适,不过,华阳怎么说也是出征前才和他把话说开的,俩人的关系还是回来了不少,而且他刚淹了人家楚国二十万人,把人家弄病倒了……
“算了,大不了回去挨一顿揍吧。”嬴泽摇摇头,来都来了,
“我去华阳宫一趟,你去找你娘,报个平安,对了,别说我去华阳宫了,不然她肯定要和我闹。”
嬴泽郑重的看着嬴政,
“要是她和我闹,你小子……”
“……”嬴政。
“明白,明白……”
说是这么说,但是想着前几天嬴泽和他的“友好交流”,嬴政感觉这个贱……
他得犯!
……
华阳宫。
华阳躺在病榻上,面容憔悴,自得到消息后,她就没起来过。
虽说白止让洛阳君府上的念端来给她看过了,但是……
心病,哪里来的药啊……
“太后,洛阳君到了。”宫正来报。
“嗯……”华阳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她实在是使不上力。
“你们先下去吧。”嬴泽走了进来,看向殿内的侍从。
“去吧。”华阳也出声了。
“是。”
嬴泽走近,掀开床帘,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华阳,完全没有了他出征前的英气。
“小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华阳用力抬起右手,颤颤出声,眼中已有泪光闪过。
嬴泽蹲了下来,握住了华阳的右手,
“我要说我也不想,你会信吗?”
他说的真的是实话,他真不想淹,但是那个情况下,他都来不及犹豫,若是那五十多万联军跑了,等庞煖带着他们卷土重来,那个时候,秦国又要损失多少?
虽说他也有另一个选择,带着六十万秦军与联军直接开战,将联军消耗一把,在联军无力突围的时候再以威胁行劝降之事,大概率是可以成功的。
但是,秦军会损失多少?
他不知道。
是他给了联军易守难攻的城池,他也知道那几处的地形有多难打,要是开战,秦军损失……不会低于二十万。
说实话,两种选择,对于他的声势影响都不大,结果只会是他赢了,甚至他选择正面打赢,现在他也不会担着这份罔顾人伦的杀孽,而且劝降给他带来的正面影响更大,但是……
他做不到。
他带着这六十万人奔赴战场,他就要为这六十万人负责,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把这六十万人赔进去。
对面是敌人!身边是战友,怎么选这特么根本不需要思考!
屁股决定脑袋!
他也没得选。
“我信……”华阳苦涩的摇摇头,她知道嬴泽不是什么嗜杀的人,可是……二十万人啊,楚国二十万人啊,就这么没了……
“可是你怎么就直接淹了呀……”
华阳也不是傻子,她知道是嬴泽动的手,肯定是,没有这么多巧合,都是人为的。
“我想做的,和我能做的,二者之间永远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横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掌控不了这么多……”嬴泽摇摇头,他想要的是劝降,但是没有那个条件。
原本他是想着等联军强行攻伐函谷关,先消耗一下,然后他再想办法截断后勤,之后燕军背刺赵军,引发联军混战,秦军趁虚而入,将联军打散,打崩。
之后再将混乱的联军赶入那几座城池,那个状态的联军是没办法突围的,之后他再发动几次消耗战,将联军的战意彻底打垮,再向各国发出劝降文书。
实在不行,他可以淹一座演示给他们看,那个情况下,劝降的成功率是极高的。
但是计划与实况是不一样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永远存在,而战机转瞬即逝,他只能跟着战况改变计划。
现在……真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就不怕吗?”华阳拉着嬴泽的手,用力撑了起来,
“白起杀了二十万降卒,一世声名化作泡影,战神变成屠夫,而你,五十万!你还掘了黄河大堤!你会遗臭万年的!”
“怕?遗臭万年?”嬴泽摇摇头,
“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怕?”
“至于那黄河堤坝,我也不是随便挖的,主要部分我没有动,动的只是分流支线,下游河道改动我也花了三年多,找了多少人研究过,如何才不会影响到下游百姓,至于沿岸百姓,开战前夕我就已经疏散了,防止意外……”
“事实也是如此,上涨的河水没有失控,它只去了我想要它去的地方,没有无辜百姓受牵连……我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降低损伤,没有让上涨的黄河水成为真正的灾难,反而将联军驻地作为临时的泄洪场地,等黄河汛期过去,那些堤坝他会修好,加固,不会出问题。
“至于遗臭万年……”嬴泽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有点怕。”
毕竟死了还被鞭尸,那种感觉……他还是不想感受的。
“那你还……”华阳真的不明白嬴泽做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一个已经功成名就的洛阳君,根本不需要做这种事情,这不是功!只是祸!大祸!
“在其位,谋其事,我问心无愧。”嬴泽认真道,
“战争,手段都是次要的,打赢才是关键,无论我多么卑鄙,多么狠辣,但是我赢了,这是事实,也是最重要的事实。”
“至于名声,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把这东西丢掉,身外之物罢了,无论我在不在意,都改变不了这东西对我可有可无的事实,我又不是靠着这点声名活着,而且……我的声名已经保住了。”
先是舆论,又是纸张和曲辕犁,接下来还有水稻,伤寒杂病论……他是恶人,但也是毁誉参半的恶人。
“那五十万人是我杀的,或许我终有一日会为此付出代价,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我是胜利者,我问心无愧。”
“我没什么亏欠他们的,两军交战,要是他们有机会,有能力杀了我,他们不会手软,我也一样。”
“所以,他们也别想着拿大义来压我,什么是大义?”
“谁说了算?”
“这段时间我只坚定了一个念头。”嬴泽紧紧地盯着虚弱的华阳太后,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
“皆是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