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那人的相貌有些看不清。
我只能勉强看到他一脸的络腮胡,束着发髻,体型看似壮硕,身手却很麻利。
那匕首从我眼前划过,斜刺向下,直取心口。
我忙抬手臂,格挡了一下,同时闪身躲开。
一时间,那老道斜刺过来的手臂被我挥开,顺势就另起一掌,打向了我面门。
我手里拎着那装了道袍的塑料袋子,另一手还揪着那只老耗子,一时间还手不便,只能继续躲。
就这一躲,那老道闪身从我身旁过去,就出了门口。
等我再追出去,他已经翻上院墙,三两步上了屋顶,翻飞的暗红色道袍,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我正想追,屋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方之镜咳血的声响。
心下一惊,我立刻进屋查看。
就见他倒在地上,周身都是鲜血。
我忙开了灯,拿胶带把手里的老耗子缠了好几圈,扔在一旁,这才过去查看方之镜的伤势。
他身上有不少被匕首划破的伤口,腹部还被捅了一刀,咳血大概是因为胸口挨了重击。
见人还醒着,我忙动手,把他扶起来,抱到了床上,皱眉询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内脏?”
方之镜的手捂在肚子上,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我看不出他伤口深浅,只好去找楚子婳来看看。
外面那伙计是失血过多,楚子婳给他止血之后,就到院子里,用针把姜凯扎醒了。
我出去的时候,姜凯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楚子婳跟我进屋,给方之镜止血,检查了伤口,除了腹部那刀伤,其余都是些皮外伤,虽然出血有点多,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我见他始终醒着,犹豫片刻,还是问他,“你去过南城精神病福利院?”
闻言,略显疼痛的方之镜,松了几分紧蹙的眉峰,淡声道,“去过。”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是怀疑那个神秘风水师藏在精神病院里,在利用精神病人来做抽离活人煞气的实验。
所以昨天早上老瞎子来我这儿,我就打听了一下奉天城的精神病医院都在什么地方。
当时,老瞎子当着我和方之镜的面,说那南城精神病福利医院,是整个奉天城里开办年头最长的,治愈率也高。
而且他描述的位置,似乎也在奉天城的气脉上。
也是因此,我才觉得,那个精神病福利院的嫌疑很大,可方之镜听了一早上,就没说过一句话。
如今事情逐渐浮出水面,他才跟我说,他去过那个精神病福利院?
这能不让人起疑吗?
他为什么要隐瞒?
听我询问,方之镜却闭了下眼,继续道,“没有说的必要,我也没想到,这个红衣老道还活着。”
似是失血过多,导致方之镜的精神不太好,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跟我说,几年前,他曾在奉天这边追查过一起‘邪修害人’的事件。
方才那红衣老道,就是当年的邪修,有个野号,叫吕不闻。
常以‘摸骨’、‘看体相’、‘渡真气’为由,在东北一带行骗,坑害年轻女性,骗财骗色,也背着人命。
八年前,方之镜追查此事,找到吕不闻的踪迹时,他就在奉天市。
后来追踪此人,方之镜去过南城精神病福利院,在那里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
但那次,二人冲突之后,吕不闻受煞气反噬,逃走,就彻底没了音信。
方之镜又找过他一段时间,可一直没找到,时间长了,他也只当这人是遭了报应,死在哪个荒街野巷了。
根本没想过,八年过去了,这个吕不闻还能翻出浪花儿来。
我听方之镜说的认真,一时间也辨不出真伪,只好将那个装着道袍的塑料袋捡起来,给他看。
问他,“那这道袍上的煞气,你怎么解释?”
闻言,方之镜很是疲惫的看了那道袍一眼。
见到那道袍上的人脸,他似乎也并不意外,甚至承认说,“这是我当年,用道袍封印的煞灵,但当时它还未如此清晰。”
“你是说,当年那小女孩儿身上的煞气抽离出来,就已经有了人形?”我追问,心想,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吕不闻的道行,可不是一般的深了。
方之镜闭了下眼,继续道,“那孩子当时没穿衣服,我匆忙之下,就将这道袍盖在了她身上,去追吕不闻,可等我回来时,那一家人连同这道袍都不在了。”
他用灵气封住了道袍上的煞气,这东西就成了一件普通衣物,情急之下,用来给孩子遮羞,也没什么问题。
可关键是……
我问方之镜,“你为什么没有将这煞气净化?反而用道袍封印起来?以你的能力,就算是八年前,就算这煞气已显出了几分灵体,对你来说,要将其摧毁,也只在弹指一挥间。”
“它叫我哥哥。”方之镜忽然看向我,淡声答了句。
我略微一怔。
方之镜又说,“这个尚未成形的煞灵,有自己的意识。”
他这样说,我就有点懵了,他是什么意思?没忍心下手?
我有些愣怔的看着方之镜,他却继续道,“万物皆是生灵,这煞灵,有自己的意识,没有害人,没有显出恶煞本相,以一个孩童的模样,叫我哥哥,跟我说它害怕,当时,也算不上是动了恻隐之心,但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犹豫,只能先用道袍将其封了起来,想事后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这件道袍就这样不见了。”
见我没作声,方之镜又说,“八年的时间,这件事淹没在尘埃里,我早已忘了,是你提起,那些精神病人有可能成为那个神秘风水师的试验品,我才隐约想起这件事,但因为吕不闻销声匿迹八年,我也没想过,他还能活着,才没有提及。”
照方之镜这话里的意思,吕不闻就是那个神秘的风水师。
我细细思索着,又问他,“那吕不闻道行如何?”
“当年说不上厉害,可今天他来找我寻仇,我跟他交手时,却没能探出他气息深浅。”方之镜似是有些郁闷,低声说着,蹙紧了眉峰。
我跟他说,“我也没探出来,不但没探到他身上的气息如何,我连他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没探出来。”
闻言,方之镜收敛了目光,没作声。
我这话可能说的不好听,但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无论如何,方之镜的一面之词,也还是有待验证,这一切到底如何,若是能找到吕不闻,自然能真相大白。
不管这人到底是死是活,都能得出个答案。
救护车过来之后,姜凯带人进来,将重伤的方之镜挪到担架上抬走了,还有那姜家伙计,也一并抬到了救护车上。
之后,姜凯和楚子婳随救护车去了医院。
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个腌咸菜的密封玻璃罐,将那件附着煞灵的道袍,装到了玻璃罐里。
楚子婳是早上回来的,说这事惊动了方家,那边安排了转院,让方之镜回永安市养伤,她身为药师,也要跟去照看。
如此说完,楚子婳静悄悄的看着我,像是在等我说话。
可我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种场面,更何况,楚子婳与我之间的关系,又复杂尴尬。
见我始终不作声,她倒也没生气,反倒笑了笑,叮嘱我每日记得用糯米拔除尸毒,若是想她了,可以去永安找她。
如此笑吟吟的说完,楚子婳就走了。
我送她到巷子口,这楚姑娘也没再多说两句。
见她上了车离开,直到车屁股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我才忽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再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感觉这一两天,就像做梦似的。
大概是上午办了转院,安排人护送方之镜回永安市之后,姜凯就急匆匆的到我这儿,说是已经将那个精神病院档案室的‘人命案’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