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沉思片刻后说道:“之前公司里争论过好几次,华宇究竟应该走技工贸,还是应该走贸工技?我当时忙于具体业务,没心思关心战略问题。
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我觉得无论是贸还是技,都不该排在第一,华宇的战略定位,应该是工贸技。”
方启东闻言,顿时惊讶得瞠目结舌。
他万万没想到,周海洋会跟他说这些。
更想象不到,如此境遇之下的周海洋,居然还有心考虑华宇公司的战略问题。
周海洋丝毫没有理会方启东的反应。
他轻咳了一声,便接着说道:“贸之所以不应该放在第一位,在于华宇一旦发展成纯粹的商社,是没有前途的。
接下来的渠道扁平化和信息透明化,都会直接挤压贸易型公司的获利空间乃至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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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技之所以不放第一位,并不是因为不应该,而是因为不能。这是华宇骨子里早就已经注定的了。
无论是你、还是我、或者当初的贾一民,都没有心思钻研技术,否则当初怎么会毅然决然离开技术条件全国一流的203院下海经商?
一句话,咱们都有一颗躁动的心,这么多年来,这种心态已经潜移默化的成为华宇文化乃至基因,怎么可能再沉下心来搞技术?
至于将来公司实力强大了,会不会搞自己的核心技术?我看恐怕也未必。
因为买技术,要比自己搞省事得多。
但应该明白一点,凡是能花钱买来的,都不是核心技术。”
“照你的说法,只剩下工了,看来搞工是华宇不得已的选择?”
“不是不得已,是应该,而且是可能的。
过去一年,我对物价上涨没什么感觉,但我对汇率下跌再清楚不过了。
人民币兑美元,从1比6跌到1比11,贬了将近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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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民币大幅贬值和劳动力充裕这两个大背景下,最适合干的,就是以出口为导向的加工型制造业,我估计至少有十年的高速发展机遇期吧。
如果华宇能下决心从卖电脑的,彻底转型为制造电脑的,就有机会成为全国、乃至世界数一数二的电脑工厂。
规模上去了,成本就下来了。
华宇电脑未必是最好的电脑,但可以做成最便宜的电脑。
我认为,效率和执行力,相比创新能力来说,更有可能成为华宇的核心竞争力。”
方启东犹疑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是,按照微笑曲线理论,在各个产业环节中,附加值最高的,应该是位于两端的研发和服务,最低处正是中间的组装制造,吃力不讨好啊。
如果按产品来画,也是最左边的芯片和最右边的应用软件附加值最高、利润最大,中间的整机组装恰恰又是最低点。当世界工厂,恐怕是件苦差事吧?”
周海洋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从你那边看,是两头高中间低,但在我看来正好相反。外人眼里的苦差事,也许正是自己的香饽饽、摇钱树。
无论高与低,两端都必须依靠中间才能连接起来,否则嘴角翘得再高,也会耷拉下去的。
研发必须经过制造转化为产品,才能进入市场与服务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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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片只有做成板卡组装成电脑,才能装应用软件,否则怎么笑得出来?
关键在于规模。一旦把规模做到具备话语权甚至定价权,就足以影响甚至决定两端的生存。
我认为,这就是华宇应该瞄准的战略目标。”
方启东听了周海洋的一番话,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海洋,你的眼光真的是挺长远的。”
“闲着也是闲着。”周海洋苦笑了一下:“要不惦记着将来,谁能撑过现在?”
方启东顿时有些激动:“海洋,这个战略要是能由咱俩一起实施该有多好啊。你放心,我先按照你说的干起来。等你出来了,好让你看看……”
……
坐在回城的车子里,方启东望着窗外光秃秃的田野发呆。
高律师忽然笑着说道:“这个人真有意思。”
“什么?”方启东扭过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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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像周海洋这样的人真少见,蹲在看守所里,还有心思琢磨那些。他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呢,在茅庐里跟您做隆中对。”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方启东直视着高律师的眼睛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高律师沉默片刻,观察了会儿方启东的脸色,接着说道:“您既然这么器重他,是不是应该跟他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感觉他对您还是挺有情绪的,您应该让他明白,您把他送进去,并不是为了保全您个人,而是为了保全华宇。”
方启东摇了摇头:“没用的,该说的都说了。等到有一天,等到他坐在我这个位子上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你觉得会有这一天吗?”
“我相信会有的!”
……
春暖花开的时节,周海洋从紫金山看守所转到宁城市第二监狱。
此时此刻,他正在弯腰低头填写入监登记表。一位岁数挺大的狱警,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说道:“听他们讲,今天转来的里头,有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原来就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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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抬起头看着他,不知是应该感到自豪?还是应该自谦?只得笑了笑,算是回应了。
狱警竟然似乎不无遗憾地感慨道:“眼下像你这样高学历的少了。要是搁在二十多年前,这里面净是有学问的,教授都不算啥。”
周海洋没料到,自己竟然对提升当前犯人的平均文化程度做出了贡献,惶恐地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狱警接着问道:“你平时肯定特爱看书吧?这儿的阅览室有阵子没进新书了。哎,你想看哪方面的书?我们可以列上去向局里申请。”
周海洋顿时一愣,这还是最近几个月以来,从无自主选择余地的他,头一次有了选择的机会。
他很不适应地想了半天,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毫无头绪,只好随口说:“无所谓,开卷有益。”
“你说啥?”狱警没听明白。
“哦,我是说什么书都行。”话音刚落,周海洋的内心忽地陡然一动,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又问道:“这儿有《昆虫记》吗?法布尔写的。”
“你说啥?”狱警益发不明白了。
“哦,有没有生物或者百科知识一类的书?我记得昆虫有三态和四态,三态属于不完全变态,四态属于完全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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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对照一下,看看我现在处于什么态,距离化蛹为蝶还有多远。”周海洋痴痴的口气和神情,宛如当年在学校时向导师求教课题方向似的……
狱警盯着周海洋看了好半天,甩出一句:“我看你确实够变态的……”
下一个环节是登记个人物品。
桌子后面的狱警查看了几眼那块林楠当年送给周海洋的电子表,提醒道:“这表里的电池还是取出来的好,不然几年下来,电池早化出水了,这表肯定得泡完蛋。”
裴庆华点了点头,把表接在手里,看一眼上面的时间,默念一遍年月日时分秒。
而此日此时此刻,就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他用圆珠笔尖把背面的表盖撬开,把纽扣电池卸下来,又翻过去看一眼再无任何显示的电子表。
不过,那上面的读数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了。
他把表和电池一起递给了狱警。
狱警把电子表放进一个塑料袋收好,说道:“挺好的表,你出去以后,装个电池还能接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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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笑着说道:“我不会再用了,它的纪念意义也许比使用价值更大。”
狱警误以为周海洋是怕沾染了监狱里的晦气,便训斥道:“你受了那么多年高等教育,居然还这么迷信,难道你是因为戴了这块表才进来的吗?”
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表态,就听见身后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面前的一扇推拉门,顿时哗啦啦地打开了。
周海洋在迈步走进去之前,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人生往往如此,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