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节
送走了土匪头子,玉英和唐怀先后又回到屋里。唐怀快步走到立信面前,心有余悸地笑道:“真是厉害,你看他那两条腿,差不多有弟妹人这么高。要是突然在别的地方看见他,我只怕早就吓破了胆了。今天多亏了你们能镇得住。”
见唐怀来到面前,立信这时候才挪动椅子,面向桌子这边来。让人生气的人走了,立信的心情也随即平稳下来,他面对面前的唐怀和玉英,换上随和的笑脸,语气缓和而平淡地向他们介绍道:“他生来就是一个土匪身板,一天走两百多里路程毫不费力。其实他出身也是大户人家,就因为天生奇特,又有一身蛮力,十多岁就被拉上山入伙。他父母因此感叹无颜面对乡亲,不敢再多出门,家庭便慢慢衰败了。”
“从今天这个事情看他,其实他还是讲究礼义的!”玉英的精神已经完全放松了,禁不住对那个刚才还要抢劫自己家的人表示赞赏。
“这叫什么仁义,他们圈子里其实也有些规矩,劫富不劫穷,劫己不劫亲。就是把自家的东西搬光了,也不能去找亲戚打劫。”说到这一点,立信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敬佩。
唐怀想起了土匪刚来时,外面那些高高的火把。此时,他很疑惑地问道“立信,他们在外面布那么多火把,却怎么看不见人啊?”
“你没有看见那些火把都很高吗?他们是把火把固定在离头一尺五寸的地方,头顶用多层荷叶隔着,脸也用锅底灰泥成了黑色,再穿上全身的黑色衣服。扮成那么个样子,就是碰上最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只有那些以寨为家的人才以真面目出来打劫。”
面对立信的介绍,唐怀不禁后怕道:“按你这么说,说不定哪天在路上碰到了他们,也只是他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罗!”
“是啊!外面那些人中,肯定有你们平时认识的熟人。”立信很肯定地提醒面前的人。
“哎!这年头啊,无钱的日子不好过,有钱的日子也不好过。”唐怀摇摇头,叹惜着。
“这世道,不是兵灾就是匪灾,再回上天灾,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安生日子。”面对时世,文静的立信也发出无奈的叹息。
站在立信面前的玉英,见这么一个惊天大祸就这样平静的化解了,内心中充满了对立信的感激。她俯身朝向立信,隆重地感谢道:“立信哥,我们家这次能脱风险,全凭你帮忙,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感谢你的这份恩情。”
“谢我什么啊!这都是你自己胆大心细,灵机应变,才免去了这场灾祸。特别是今天,你居然还敢向他借道,我都替你吓出一身冷汗来。”立信也为玉英的胆量而敬佩。
有着如此惊人胆识的玉英,面对面前的两个男人,她却轻松地解释道:“我见他已经放过我们了,借道只是一句话的事。能借到当然好,不能借到也只是多问一句话,总比特意去找他要稳妥得多。”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换了我,绝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唐怀直到这时候,心中还不能完全轻松下来。在他的人生旅程里,除了家里那场火灾,还从未见过这样惊险的一幕。
……
夜已深了,又经历了如此惊人的一番智斗,三人都没有睡意,唐怀陪着立信聊了些近况。玉英很少参与他们的谈话,她只以最好的茶食来招待面前的两位贵人。是他们帮助自己保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她要好好招待他们。
惊心动魂的长夜,在玉英的巧妙安排下,不知不觉,天很快又要亮了。
闹腾了一夜,没等到吃早饭,立信便起身向玉英告辞。玉英虽然作了热情的挽留,无奈立信坚持要走,她只好和唐怀一道送他出门。
三个人才出台阶,唐怀忽然向玉英建议道:“弟妹啊,我也趁早去接伯母回来吧。还不知她在那里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好是好,不过你还没吃饭呢!”玉英不好意思的注视着唐怀。
“接了她老人家回来再吃饭吧。经过这么一场惊吓,全家人回到一起,大家会吃得更开心的。”唐怀坚持要和立信一同离开方家。他此时考虑的是天还未亮,立信走了,剩下他和玉英守着这个房子,孤男寡女,有所不妥。
玉英心里其实也想早点接回婆婆,让她少受一会儿担心。她于答应道:“好!就依你的。我在家里准备好饭菜等着你们。”
唐怀和立信一道走了。玉英快速做好饭菜,然后站在地坪中等着亲人归来。人越是着急,等待的时间越是那么慢长。唐怀的独轮车才出现在路的那一头,玉英便快步迎了过去。还未走到面前,她便兴奋地招呼道:“妈!您回来了,在那里没被急坏吧。”她说罢,从方妈手里接过志高。
“这么大的事,哪有不急的。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一直都在担心着你。今天天没亮就爬起来站在屋外张望。心想让宝财送我们回来,却又怕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哎,那一刻啊,别人说度日如年,我说那一刻都比一年要难过。”方妈的声音中,仍然带有激动的情绪。
“是啊!我去的时候,伯母离开李家房子很远了,可她自己还不知道。”唐怀笑着向玉英介绍他看到的情况。
“妈!幸亏唐兄说一早去接您。要是依了我啊,处在担心中的您,还不知在不知不觉中会走出多远呢。到那时只怕又要去找人了。”玉英真正领会到了方妈那一刻的心思。
“哎!这人也真怪,在没有见到唐怀的时候啊,这个脑壳就象是木头一样,翻来覆去就是想你会不会被土匪害了。”
“妈,土匪要的是钱,他们要我的命干嘛?”
“伯母啊,土匪不但没要她的钱,也没要她的命,还答应借她道呢。这样一来,你们以后的生意还要省去一定的费用。”
“哎!这样的事啊,也许就只有玉英能对付过去。要是换了别人啦,早吓得晕过去了。”
“妈,别说这些了,都进屋吃饭吧。这个时候了,都还没吃早饭。”
“哎!吃饭去,吃了饭以后再聊。”方妈说罢,领先进了厨房。
吃过午饭,唐怀又去接了志清三兄妹回来。晚上,这一家人便在炉子边互相交流这次惊心动魄的个人经历。唐怀没有回去,他不放心刚刚脱离险境的这一家人,他想让他们的心真正得到平安之后,自己再回家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