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送走赵君财回到家里的方平，继续负责收购余下的烟叶。夫妻两个人，一个负责烟叶整理，一个负责入库。虽然都在一个屋里，因为玉英被固定在一个地方，旁边又聚集着几个整理烟叶的人。他们之间的谈话，又总是圈在亲戚邻里之间的一些矛盾与杂事中。方平几次来到这里，又几次离开。他不愿参与他们这样的谈话。

突然清闲下来的方平，内心又回到了他诗人的境界。他度步走出烟库，来到屋前的水塘边，举目看向远处的群山。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山色变得有些沉闷，大地缺少燎人的色彩。虽然同样受着太阳的抚慰，回报的却是那纷飞的黄叶。他举目眺望着与天相接的山颠，感叹着心中那座文学丰碑。它曾经深深吸引着一个蒙懂少年，却因为时世地捉弄，丰碑变成了一座大山，横梗在他的内心深处。深深溶入大自然的灵魂，被一阵秋风呼唤，回到现实中的诗人，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无情。

正当方平沉醉于大自然中，秋生挑着一担烟叶来到了他的面前。打过招呼后，两人一同回到烟库里。方平一边过称，一边问道：“秋生哥！你们这一组做得还顺利吗？”

“很顺利呢！现在又加了一个人，负责送烟的快了，聪哥收得也就快了。”秋生回答完毕，挑起过了称的烟叶，把它们分别码到了竹台上。方平在一旁看着秋生，陪着他把烟叶码完，然后又随他一同出了烟库，来到他先前站立的地方，一边欣赏着天地山川，一边等待送烟叶的人归来。他昂首聚目远方的山色，感叹人生多难如意。

“方平！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玉英站在烟库大门前，注视着仍然站在水塘边的方平。

听到喊声，方平回过头来，注视着玉英，回答道：“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哦！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吧。你坐在家里等不好吗？”玉英疑惑地注视着方平。

方平没有再回答，而是移步向玉英走来。来到玉英面前，他告诉道：“我坐在仓库里太冷清，又与你们说不到一起去，只好一个人出来。你呢，特级烟叶做得怎么样了？”

“这一船才刚刚开始，估计还要做差不多二十来天吧。”

“反正等到全部收完烟叶，估计还要近一个月。你们也不必那么着急。”

“等到收完所有烟叶，你又要走了。看来，今年过年又会很冷清。”

“我会想办法早点回来的。”方平看着玉英，心中那份无奈，清楚的写在了脸上。

“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不得不让你这样做。人生啦，总有难以如愿的地方。你就再忙几年吧！等到生意走上了正规，我们就多请几个人，让你少管点事。”玉英叹息着，心疼地注视着方平。

“今年反正要离开，去早点就能早点回来。我看还是尽量早点去吧。”

“好！尽量快点收完所有烟叶，估计也还要一个月。”玉英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方平。

“等你那边不紧张了，还是你来入库，我去帮着收烟去，看能不能快点收完。”

“行！就这样安排。”玉英表示赞同。

“平儿！弟妹，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刘聪一行四人，担着四担烟叶一同回来了。方平和玉英让过挑担的人们，然后跟随在队伍的后面，一同回到仓库里。还没等他们安置完毕，唐怀带着他那一组人也回来了。大家在烟库里碰着了面，谈论着各自的情况。唐怀介绍道：“小弟啊！你们这生意要造福多少乡亲啊！那些种烟叶的乡亲们，拿着了卖烟叶的钱，对你们真是千恩万谢。自古以来，象我们这样的山冲里，有什么能卖钱啊！现在好了，每年都可以换点活钱过年了。”

刘聪接着说：“是啊！每天听得最多的是‘方老板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我可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伟大。我们当时想的很简单，就是要挣钱，要养活家。”方平说罢，露出他那淡然的笑容。

一个月后，方平恢复了从汉口回来时的那一身装束，和刘聪一道动身送货去汉口。出发的这一天，又是一阵难舍难分，方妈这次主动笑着抱住方平，嘱咐道：“平儿啊，祝你一路顺风，事事如意，不再碰上那母狐狸精。”

“妈！这次要是再碰上那狐狸精，我就把她送给聪哥。”

见方平取笑，刘聪故意装着很大气的样子，笑着答道：“我就怕她不要我呢！”

面对方平与刘聪所开的玩笑，玉英心里不可控制地涌上一丝阴云，加上她对方平的难舍之情，此时的她，心里就象是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但她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脸上也妆点上了淡淡的复杂的笑容。她一边送方平出门，一边嘱咐道：“你到了那里，凡事都与赵哥商量着办吧，家里有我，就不要挂念了。”说到这里，她又拉着他的手，深情而又甜蜜地告诉道：“我可能又怀孩子了，明年你就能在家里等着做爹了。还有，因为家里的一些杂事，我准备把唐怀留在这里帮忙做到过年，还想让他代我去找十多亩水田。等你明年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有自己足够的地了。”

看着面前的玉英，方平也有满腹地不舍。在他心里，没有比她更重要的，更可依赖的人了。离开了她，他都觉得自己象是一副空壳，看世间万物都是那样的没有情趣。他叹息一声，表情无奈地向玉英告别道：“这生活真是无奈，明明自己不喜欢的事又偏要去做。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方平说到这里，又转向唐怀拜托道：“唐兄啊，家里就拜托你多做些照看，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谢谢你。”

“小弟，你这是什么话呢，你给我工钱，我给你做工，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事。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地。”

“唐大哥，你去送方平一程吧。这一路要看这么多车子，两个人只怕有些顾及不来，反正现在又不收烟了，有的是时间。你去送送他，就便一路说说话，聊聊天，也好打发路上的寂寞。”

“哎！这个主意好！小弟！走吧。”唐怀欣然地接受了玉英的建议。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方平说到这里，还特意地看了一眼玉英的肚子。嘴角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出嘱咐的话来。

看着方平的表情，玉英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于是继续嘱咐道：“在外面奔波不容易，你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也要记得我在家里等你。”对于赵君财讲的那个故事，玉英表面虽然装得很不在意，但她又不得不把它放在心里。

唐怀和刘聪都前头走了，方平不得不离开玉英，离开方妈，向远去的队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