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初会 恰似多年老故人

一节

被赵君财拉着逃回船上的方平，内心对赵君财的为人又增添了几分敬意，更加觉得这个人不单是聪明能干，而且还是个很可靠的真正男人。曾经一度在方平心中不能言说的唯一缺点，此时也变得光明正大了。那些曾经表面看似的轻浮举动，其实那也是他最真挚，最可信的一面。因为，那全是他最原始，最率真的表现。

方平回到船舱里睡下后`，很快就进入到了一种毫无牵挂的深度睡眠中。待到他早晨醒来，只觉得船体正在缓缓的摇动。他很好奇地爬起来，将头伸出舱外，发现这船已经不在昨天的位置了，眼前移动的是一片陌生的画面。

正当方平疑惑地打量着窗外，站在船沿上眺望河岸的赵君财，向他投来关照的目光。他慢步来到方平的舱门口，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起来了！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因此就没敢叫你起来。是不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没有睡过放心觉啊？”

“可能吧，是不是很晚了？”方平似乎还在睡眠后的蒙胧中。

“没事呢，我已经帮你留好饭了。货船上的人少，生活又好又便宜。要是坐客船哪，那就要贵多了。”在这些事情上，赵君财表现得很内行。

方平走出船舱，又吃过赵君财给他留好的饭菜，这才正式打量起周围的风景来。初次闲在运输船上的他，无意和其他人一同躲到船舱里去，而是好奇地坐在了船头，迎着北风，观看两岸的湖光山色。对于从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读书人，坐在这样一个行进的船头上，面对两岸不断变化的青山绿水，他的心豁然开朗，同时喷发出想要拥抱大自然的冲动。诗人天生的浪漫，驱使他久久地站立在船头。迎着那冬日的北风，昂首于大自然的怀抱中。对于爱吟诗的人来说，面前便是一首配乐的诗，一幅流动的画。被生活禁闭了多日的方平，此时又找回了他的天性。他忽然旁若无人地自我吟咏起来。

七律；船头

两岸青山为我移，船劈浪开到江边；

极目水天为一色，涟漪碎影影如鳞。

碧水波中鱼踪绝，青山脱了绿茵衣。

寒生船头当自笑，冬风只袭玉禅衣。

……

站在这行进的船头上，所有展现在方平面前的画面，那都是大自然的精心雕塑。在他目不暇接与不断的惊叹声中，货船进入到了一个宽阔的水面。

置身于这一望无迹的水面，方平立即感觉到了自己的眇小。他举头极目望去，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烟波浩渺，无边无际。除了凶涌的波涛，只留得一族族灰黄的芦苇，哆嗦在这冬季的北风里。还有一个个浪头，打在它们枯瘦的苇杆上。苇丛边有成群相依熟睡的野鸭，它们不惧这冬季的寒冷，轻巧的身体正在随波起伏。还有些躲在芦苇丛中鸣叫的水鸟，不知它们是在呼唤冬雪？还是在哭诉无情的北风？正用它们嘹亮的鸣叫声，告诉这残酷的大自然，还有它们地存在。有的则用它们小小的身体，奋力飞翔在灰蒙蒙的天空，正与大自然做着凶险搏击。它们有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有如翩翩起舞的白色仙子，不断地穿梭在风云变幻的灰黄的天空中。如此一副煽情的场景，再布上那水天相连的略显灰暗的画布，便构成了一副冬天里动人而又略显伤情的图画。

方平仍然坐在船头，忘情地欣赏着这一幕画卷。灵魂随着翩迁的鸟儿，遨游在这无边无际的天空。一排排的巨浪向他打来，他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更没有考虑是不是会打湿衣裳。

见方平看得入神，赵君财踱步向他走来，同时向他劝告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八百里洞庭。传说中它是无风也有三尺浪，何况今天还有这北风助阵。像你这山里出来的人，是不是有点胆怯啊？”

方平正沉醉在这移情的景色里，突然听到有人向他介绍，他回转头来看看赵君财，但很快又转过头去，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浪头，回答道：“确实很吓人的。不过，面对这一望无际的水面，看着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那么的渺小，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能容天下的开阔。”

“你还真有雅兴。北风要是再大一点就不能开船了，有时一困就是七八上十天。”赵君财还担心地扫视着湖面。

面对赵君财的担心，方平反而笑着答道：“这个是你我控制不了的。天要怎么做，它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行为。”

方平的回答，使赵君财不得不再仔细打量他。过后又笑着挑逗道：“你倒好啊，出了家门就忘了老婆，你不想早点回去和你老婆过床上的日子吗？”

“赵哥！你又没正经。我是想，反正有些事情是随不了愿的，不如看开一点。”方平似乎有点儿生气了。

“好！好！好。你想得开。要真是困上几天我看你不会度日如年。”赵君财撂下话，自顾地回船舱去了。

方平仍然坐在船头，向着这宽阔的水面。一颗澎湃着的心，似乎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他旁若无人地用情吟道：“

洞庭湖上波连波，芦苇随风舞浪头。

天边鸥雁成双对，湖洲深处有雁窝。

风中展翅渔鹰雁，随波逐流野鸭多。

鸳鸯无心来戏水，芦苇丛中做爱窝。

本是群鱼天堂处，风冷水寒不露头。

寒风吹得波涛冷，鱼儿躲在深水沟。

湖面茫茫风瑟瑟，应景芦苇战风波。

惯看渔舟波中舞，未听号声传四周。

……

毕竟船头太窄，没有活动的空间。随着湖面越来越宽阔，方平也渐渐地觉得受不了船头的寒冷。他转身离开船头，回到他自己睡觉的船舱里。

正如赵君财先前所料。两天以后，北风裹着雪花，飘飘扬扬地下了起来。十多步之外也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船行在若大的洞庭湖里，除了大大的浪花打到船头上，看不到其它任何活动的生命。为了安全，停船避过两天风雪，大半个月后，货船终于到达了汉口。时间也已经到了腊月上旬未。

船刚停靠岸边，赵君财很快跳上岸，回身向方平吩咐道：“小弟，你在这船上守着，我上岸去安排好了仓库和搬运工以后，再来喊你。”

“好啊，那就辛苦你了。到了这里，我是两眼一摸瞎，一切都只能听你的安排。”在这莫生的地方，方平只能做些这样的事情了。

赵君财走了不久，带着一群人回来了。他向带来的人做出一番交代后，转向方平喊道：“小弟，走吧，跟我回家去。”

方平扫视一下船上的货物，不放心地反问道：“就这样走了？”

“不这样走了，难道你还要亲自去搬啊？”

方平心里虽然不明白，但是赵哥既然这样安排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他迷迷忙忙地跟在赵君财身后，向一个陌生的城市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