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方平将香儿送进屋，他自己又回到外面收了他的独轮车。等他再进到屋里来，玉英已经把早已准备好了的茶食，干果，瓜子花生之类的茶点摆了一桌，稍作休息，她便招呼大家上桌吃上午茶。方妈一手抱着志慧，一手扶着香儿，玉英挨着婆婆，她们同时上了桌。因为有了玉英的招呼，方平没有再去招呼李宝财，而是自行地坐上了桌子。没有得到特殊邀请的李宝财，只得陪着笑脸自己坐上桌来。

玉英坐到桌上端起茶来，用筷子指着碗里的红枣，桂圆，荔枝和鸡蛋向李宝财解释道：“宝财啊，听说你今天要来，我一大早起来安排这些东西，哪知你们拖到这时候才到。这些东西凉了热，热了又凉，都好几遍了，不知道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宝财口里正含着食物，他唯唯若若，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哎，我们出来得不早，方香她又走不动，所以来迟了。”

“要不是你舅哥去接，也许现在还在路上吧？香儿她是走不动，难道你是到了路上才知道的啊？也许你不懂女人的难处，难道你们家就没有一个懂事的吗？”玉英言轻意重，一点也不放松，说得李宝财又气又慌。只见他阴着脸，象是要赌气，但又舍不得放下筷子，只得以沉默抗议。

因怕过年过节地闹得不愉快，方妈连忙叉开话题，问道：“玉英啦，你怎么不把志清和志明他们叫过来一起吃啊，小孩子正长身体，不能少了他们的。”

玉英懂了婆婆的心思，她也不想现在说得太多，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吧。于是她转过头来向方妈解释道：“他们早就在厨房吃了，样样都给他们留着，要不是这样，两小子早把这里吵翻了。您把志慧给我吧，我来喂她。”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吃完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我没事，下午我带着志慧陪香儿，厨房里的事情只得烦你收拾了。”

面对婆婆的好意，玉英也没有再坚持。她离开桌子，从厨房又端出一大碗鸡蛋红枣桂圆荔枝之类的放在香儿的旁边，还诚恳地劝道：“香儿啊，多吃点，吃饱了大人孩子才长得好。”

香儿自从进了门，眼里一直漾着幸福的泪花。见二嫂还是这样地关心自己，柔弱的她感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比起李家，回到这里就象是进了天堂一样。另一边，因为感慨着香儿的感动，玉英默默地打量着她，也心疼得几乎想要捅抱香儿，似乎只有那样才是对香儿最好的安慰。

方平坐在方妈的对面，一边是玉英，一边是李宝财。他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的那份红枣茶，听着玉英不温不火地教训李宝财，他暗暗佩服玉英的魄力。自己上次为了妹妹与这个人讲理，结果理没讲通，自己反而闹了一肚子的气。今天作为斗争的旁观者，真是痛快。

大家吃过茶，方妈抱着志慧，香儿跟在她后面，相继进入了方妈的房间里，饭前没再出来。李宝财离桌后，他自己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方平找来父亲曾经留下的烟杆，还拿了一些烟丝一起递给宝财。因为话不投机，方平不想和他攀谈，又不想留他一个人独坐无聊，便向着厨房里喊道：“志清！志明！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快出来。”

“吃完了！吃完了！就出来了。”随着急促的回答声，前面高一点的，后面矮一点的，两个小东西跑出了厨房。来到面前，一看他们的脸，方平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别是志明，小小的脸蛋几乎看不出底色了，粘糊糊的红糖水糊在脸上，把那些蛋黄粉，饼干粉，花生皮，只要是能粘上的都粘上了，就象是一张实物告示，吃了什么一目了然。方平伸手把志明抱进怀里，发现他的手里也拿着十来个大洋，于是转向志清问道：“志清啦，你们怎么拿这个东西玩啦？不怕妈妈骂你们啦！”

“不怕，我找妈妈要的，我还看见妈妈那里有很多很多。妈妈说，将来我们要用这些钱买大房子，买好多地，还要送我读书呢。”

“你别乱说，睁眼说瞎话不怕你妈撕烂你的舌头？”见志清越说越没边，方平想阻止他。

志清不但没有被阻止，反而反驳道：“叔叔你才说瞎话呢，妈妈什么时候撕过我的舌头？”

看着孩子手里那么多的大洋，李宝财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又听这小孩说还有好多这样的钱，李宝财的心里活动开了，他想，孩子应该不会撒谎。于是，他首先在脸上堆起了笑容，眼里放射出乞求的目光，语气卑恭地向方平打听道：“舅哥啊！你这一年在哪里发财啊？看样子，一定赚了不少吧？”

见妹夫找自己说话，出于礼节，方平也就照实地回答道：“没发什么财，就是帮人收购了一点烟叶，赚了几个工钱罢了。”方平仍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志明，语气也是不冷不热。

“我们这里家家有烟叶，从来都是自己抽，这样的东西也有人出钱买？”

毕竟是妹夫，总是要打交道的，不能说讨厌他就不和他说话。方平不再跟他斗气了，采用平淡的语气和他聊起来，介绍道：“收下来的烟叶是用船运到了汉口，有多远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见了装烟叶的船，它比我们这房子还大，听说跟马一样跑得快。就它那样的速度，也要半个月才能把烟叶运到汉口。”

“那你们明年还做这个买卖不？”李宝财用他贪婪的目光紧盯着方平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方平的表情没一点变化，还是抱着志明淡然地答道：“我们已经跟赵哥说好了，明年合伙干。”

听到这里，李宝财心里暗自吃惊，舅哥嘴上说没赚多少钱，没钱怎能合伙做这么大的生意？自己何不趁此机会求他，也来赚几个大洋，总比守着那几亩溥地强，说不定也象他们一样发了。想到这里，他立即陪着笑脸央求道：“舅哥啊，请你看在方香的份上，你们今年的生意要是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让我来挣几个工钱吧。赚了钱，好让方香添置几件衣服。”

方平突然抬起头来，用意外的眼神盯着李宝财，不客气地回绝道：“这生意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就是成了也不需要请人啦。”方平越发看不起李宝财了，他心里在懊气地想着，就是请人也不会请到你，聪哥和秋生哥是多好的帮手。

正当李宝财倍感失望之际，玉英突然来到他们中间，以严肃的口气向李宝财警示道：“你想来做工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要依了我的才要你来。”

“二嫂，是什么条件啦？”有了新的希望，李宝财有些迫不及待了。

“香儿要一同住过来，该给你的工钱一分不少地给你，香儿的生活由我们负担。要是同意的话，呆会儿吃了饭你一个人先回去，把这件事跟家里人商量好，香儿留在这里陪妈住些日子。今年如果想来做工，就不要来接香儿，过段时间，你舅哥自然会送她回去。”玉英用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

对于玉英的这些要求，李宝财听得连连点头。末了，他还不忘讨好道：“是！是！是！方香的命真好，遇上这么好的嫂子。你这都是为她好，我当然同意！”

面对这一突然变化，一边的方平既意外又惊喜。他偷偷窥视一下玉英一则的脸，心中闪现出一种无比的敬爱，同时产生出一股无法释放的爱的冲动。对于这种无法表露的情思，他只能将它全尽地倾注在志明的身上。他无意识地抱紧志明，在他的脸上闻着，亲着，全然不顾他脸上的那些告示。只是志明的小脑袋在拼命地躲避他的亲吻。

读者们好！我回来了。希望大家在这里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