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随着夜越来越深，坐在兰园的人们，不停地向兰亭外面的天空仰望。繁星闪烁的天幕上，一汪明月早已经离开了东边那高高的山尖，费力地爬上了半空，正向迎接它的星星，放射着温馨而柔和的光芒。

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那条通向兰园的小路。终于，明亮的月光下，隐隐约约有两个人正向这边走来。没等弄清对方来人，志承首生站起来，向大家宣布道：“肯定是三哥和表哥来了，我去接他们去。”他说罢，迫不及待地向两个黑影迎了过去。留在兰亭里的其它男人，也都意识到是该志高回来了，便全都站在原地恭候。

不大一会，又是志承快步走进兰亭。他刚一踏上兰厅，便得意地笑着告诉道：“我说的没错吧，是三哥和二表哥回来了。”

“他们怎么弄到这么晚啊？”君如在不经意地自我念叨。

等到天赐和志高来到兰亭，志敏疑惑而又激动地移步到志高面前，直盯着他喊道：“三哥，我是志敏啊！你还记得我吗？”志敏因为太激动，声音都颤抖起来了，眼泪也随之占满了眼腔。

“志敏啊！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是妈妈的乖女儿，是她心中的乖宝贝，也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世上最漂亮的妹妹。”志高说罢，激动地握住志敏的双手，用心感受这久别的亲情。

“三哥，自从知道你回来，我就天天盼着看到你的这一天。没想到却盼了这么久，竟然盼到换了一个朝代。”志敏越说越激动，止不住的泪水一条条地画在幸福的笑脸上。

“志敏啦，是三哥不对，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看你。上回见到英建，也只随便说了几句话……。现在好了，我们大家随便说吧。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好好和你们说上几天几夜，把这些年欠你们的问好都补起来。”

“三哥你别这样说，我听大哥说过，周家还幸亏了你的关照。要不然，这一家几十号人的将来，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呢。现在不光是两个叔叔说要感谢你和志如，我公公和大伯也天天在念叨着。大伯身体不行了，但是他很开心。他说现在就是死了，对周家也一百个放心。他说他下辈子还要找着爹交兄弟呢。”

志高牵着志敏一同坐到石桌边，然后执着她的手，疼惜地打量着她的脸，劝慰道：“志敏，你是我妹妹，是我的亲人，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应该帮你。更何况这事情并没有让我费力为难。这都是大哥和志如他们在具体帮助你，我只是为你出了个主意而已。以后再不要这样说了。”志高说到这里，抬头扫视一下兰亭里的其他人，对还站在旁边的志清和英建喊道：“大哥，英建，还有你们这些站着的，全都坐下吧，别站着了，咱们坐下聊。”

志清坐回到他原来的位子上，关切地注视着志高，问道：“你不是说接姑妈来吗？怎么姑妈没来，你反而去了这么久？姑妈的情绪还好吧？”

“当她听说完表哥的情况，情绪比我原先料想的要好。只是她不想跟我去北平，……。”

此时此刻，听志高明确的表示要去北平，大家多少有点意外。但是转念一想，这又并不是件什么很意外的事情。志清便关切地盯视着他，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争取还在家里住上两天吧。我不能住太久，我们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定在公历的十月一日。日子差不了两个月了，那边在望着我快点过去。路上还要用去一些时间。”志高渴望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一丝无奈。

“哦，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今天早点睡去。只有两天的时间了，你还要抄下爹留下的那么多的诗词来。那是个难题，这几天我就在书房陪着你。你要问什么也方便。”

亭子里的人正在兴头上，突然见志清催着去睡，虽然觉得扫兴，但因他说得在理，大家便依依不舍地开始离开兰亭，向各自要去的方向散开去。

从兰亭散开还没走出台阶，志清又向他们补充道：“明天没事的人，都到老屋那边去。志高要抄下爹留下的诗词，没时间到这里来陪大家说话。你们都坐到那里陪他，有什么要说的可以随时与他交谈，也可以帮着介绍爹的诗词，说出其中的一些来龙去脉。”

“三哥，你今天抄不抄爹的诗词啊？你要抄的话，我陪你睡到书房去。”志承说罢，还殷切的紧盯着志高的眼睛，期望与这位失散多年的兄长相守一夜。

“好啊，你来吧，我现在很兴奋，正好借此时间抄几首。只是又要害你担误睡眠了。”志高说到这里，又转向其他人招呼道：“睡到那边去的，我们一同走吧。大哥，月底下看不清路，我来扶你。”随着志高的招呼声，除了志如和志明一家人留在兰亭，其他人都陆续跟了过来。

到了老屋，志承没有和英瑞一起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随志高来到了方平生前的书房，坐在一边看志高抄写诗词。志高抄了几首诗以后，捧着一个画卷念叨道：“‘春来万千色，秋去花踪绝。不与百花争，独傲寒冬雪。’爹送给母亲生日的这首《咏梅》，它的韵律和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的韵律如出一辙，用词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一个是写实，一个是抒情。”

志承毫无自信地注视着志高，回答道：“爹的这份天才，我是赶不上了，就看三哥你能不能发扬下去。”

“爹的才气是天生的没错，不过你可以后天学啊，你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不像他一样，老是忙在生意里。”

“学出来的总是不如天生的意境开阔，就像周家大伯和二伯。他们每一个作品都好，但是又都不是那么地出类拔萃。”

“诗词嘛，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就行，你又何必一开始就放那么大一个目标挡在面前？那样反而会挡住你的去路的。”

……

鸡叫四更了，志承趴在志高写字的桌子上，说话声慢慢地小了下去。到最后，他不再回答志高的问话了，却传出了甘甜的鼾声。